“给安王爷,哪个安王爷?”
阮千千直直盯着离琰的红唇一张一合,吐露出她不怎么敢听的话语。
“还有哪个安王爷,自然是北朔来的安王爷,今日晚宴大抵是有个惊喜,要公布满朝上下吧。”
不祥的感觉从脚底寒森森拔起,脚步踉跄了一下,扶住她的手的是花山公,“师父……我……可不可以不去?”
“可以,只要你不会后悔。”
咬了咬嘴皮,自家师父大人有时真是残忍,让她一步也退不得。
“师父……”
略带哀求的神情让花山公不忍再看小徒弟,视线落回离琰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和离琰脑中的师兄重叠在一起,金扇背后只肯露出一双勾魂的眼。
花山公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有劳国师引路,少庭,上轿。”吩咐完毕花山公自己抓着小徒弟的胳膊,把她拉进轿子里。
饶是这轿子本来宽敞,一下子坐了四个人还是稍嫌挤了点。
空气也潮热起来。
离琰屡次张嘴想说什么,对象却是闭眼假寐的模样,又当着两个小辈,终于是忍下来。去皇宫的路,从未这么漫长过,漫长到他热得出了一身粘腻的汗水。
乱花渐欲迷人眼,最是满庭花正香。
西陌生长的植物大抵像这一处的民风一般热辣开放,火红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伸展着细长卷曲的花瓣,招展地毫不吝惜一张张芳容。
最悲哀的莫过于美景无人赏识。
离琰一行已是来得迟了,并未在花园子里多做停歇,径直跟着宫侍来到设宴的“华音殿”,此时已是冠盖云集人声鼎沸,大抵京中稍微有一些权位的人都被召集到宫中。
宫侍尖细的声音报着——
“国师到。”
人声略歇低了低,众人纷纷将视线集中在离琰身上,或有意或无意,在场官员多是女子,唯独这权柄滔天的国师,是名男子,难免无论在哪里出现总是会引起骚动。
这时花山公已经带着两个徒弟混入人群中,跟着离琰被发现的风险大多了,这时只装作是不知哪家大人带来的侍童侍女即可。
离琰回头发现三人不见的时候,手上已多了一盏碧玉荷花蟹纹杯,杯中斟满的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低头浅尝一口,全然不知酒滋味,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半晌,方才寻到那三人,正隐在暗处。
本来并未看他的花山公,似乎察觉到什么,远远望见离琰举杯。
花山公目光停留的片刻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离琰却心满意足地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心窝子都泛着酸。
举着托盘的宫侍未料自己面前忽然走出一个人来,刹车不及,手中的酒盏也未能抓住,泼了冒冒失失走出来的人一身。算是倒大霉了,被总管大人知道少不了要挨板子,也不知撞了哪家权贵,只能把委屈声吞到肚子里。
抬头却见哪里是什么权贵,是个穿着极其普通的女子,猜测着是谁家丫鬟,胆子顿时大起来。
拔高声音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哪里不好走,偏穿出来,你这丫鬟是谁家的,随我到总管面前认罪,省得回头说我手脚马虎,让我赔这夜光杯我可赔不起。”
阮千千却好像没听到一般,径直往前走,抓都抓不住,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看着坐在远处白玉石栏杆后面的主座上,一杯酒凑在唇边,心不在焉,半晌没有喝一口的那个人。
那不是。
端木朝华吗?
“我们是国师大人府上的,休得虚张声势。”林少庭摸出金叶子来打发宫侍,算是堵住他的口。
三片金叶子买个夜光杯自然是不够的,但打发总管的盘问却绰绰有余,“晦气!”
宫侍低声唾骂,随后也就罢了。
林少庭拽住还在往前走的阮千千,在她耳边低喊一声“师妹!”
“啊?”阮千千这才回过神,半晌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林少庭,像被人点穴了一般的她,浑身都酸痛了一样,看看林少庭,不知为何下意识不想让他看到对面亭阁上的人,拉着林少庭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面絮絮叨叨地说,“师父呢?我太心急,不该到处乱走的,师父在哪里?”
“你别急,就算走散了师父也会找到我们的,端木朝华既然是今日晚宴的主角,只要等下去,一定能等到他露面的。”林少庭把阮千千急促的语无伦次理解成她是关心则乱,勉力安慰道。
她蓦然停下脚步,回转身来对上林少庭柔和的眼。
“师兄,”猛吸一口冷气,将心中焦躁按捺下去一些,阮千千吞咽的时候喉咙都在干涩地痛,好不容易把话说全了,“我不想找了,既然那端木朝华已经安全了,我们何必再找他,不用再找了,我们回去吧,现在就出宫,找到师父就出宫。”
慌乱的语气,林少庭就是再迟钝也该觉察出什么来,何况,他并不迟钝。抓住阮千千在空中乱挥的手臂,让她安静下来。
“我们是国师带进来的,要走也要他带我们出去,否则会让人起疑的。只需忍耐一会儿,我们便走,你不想找,我们也就不找了。”
一贯的将就,一贯的不多问。
阮千千眉心皱了一下。
眼眶红起来,眼中含着的亮光,显然是有泪,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师兄……”
湖面上吹过来的风让阮千千缩了缩脖子,林少庭见她冷得哆嗦,便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一些,低声问她,“冷吗?”
怀里的人摇摇头。
“倒是不知道,今晚有从北朔远道而来的客人,陛下为本王考虑得甚为周到,知道本王思念故土。不如留客人们多住几日如何?”
冷漠生硬的声音,从脸色阴沉地像夜色一般的端木朝华口中发出,手上端着的杯子,脆响一声被捏成碎片,割得血从指缝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