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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不痛(1 / 2)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回到府中,林少庭硬把口中说着没事要请大夫给他看伤的阮千千按在床上躺着,把碧珠找来,吩咐她,“你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该清洗该上药的不要客气,这是药。”

林少庭留下的药自然是极好的,那都是花山公亲手调制,治伤的灵药。

碧珠替她擦洗完毕,上好药以后坐在床边没走,阮千千手上转着那只碧绿莹莹的药瓶子,若有所思的模样,竟是在出神。

“小姐,你在想什么呐?”

阮千千摇摇头,说,“师父留下的伤药,只有这一瓶,师兄也受伤了,你把这个给他送过去……”说到这儿又觉不妥,披衣下床刚刚站稳身上便传来疼痛,在马车里的剧烈颠簸,虽被她借着力避开不少,但还是有多处被撞伤,疼得眉心拧巴起来。

“小姐你起身做什么?”碧珠慌张地将她扶住。

“我给师兄送药去,你亲自去一趟安亲王府,稍晚些时候我才过去,不要叫安王爷等得着急了。”

碧珠得了这话退出去,阮千千看看手上那只药瓶,握得紧一些。

阮千千到林少庭房中时,桌上摆着一个盆,盆中是热水,林少庭手上拿着一方帕子,吃力地背手自行擦拭伤口。箭伤在上臂,但却是在背后。

看见阮千千,他难掩惊讶,手一松,帕子就掉在地上。

阮千千走过去将帕子捡起来,药放在桌上,手按入水中清洗起帕子来,水中淡淡染开的血色让她的瞳孔一紧,勉强笑笑说,“又不是没看过,师兄还害羞不成,帕子都吓落了。”

林少庭干咳一声。

“你怎么来了,这点小伤,我应付得来。”他垂下头,便感觉到伤口上被热气一捂,许是痛,齿间冷吸了一口气,难免发出低微的声音来。

伤口周围泛着红的肉都随之收缩,糊在伤口上的暗色血块被热而潮的帕子一擦,融化脱落,难免会拉扯到伤处。

她离得近看得分明,林少庭颈侧的血管都随着肌肉的抽动而凸显出来。

“痛么?”

“不痛。”

林少庭方才答了,就感觉到伤口被恶狠狠地按住,忍不住低低在喉间哑出来一声,但终究也算不上是一句痛叫。

血水从伤口汩汩而出,她按的是林少庭的伤口,自己却连心都揪在了一处。

“还不痛?”

“……不痛。”林少庭垂着一双眼睫,睫毛仿佛蝴蝶一般极轻极浅地颤动,仍旧耐着性子,话语平静好似真的无知无觉。

他的手搭在素白的单衣下摆上,冰凉的指尖忽而落入阮千千掌中。

她咬着牙恨恨地将帕子丢弃到盆中,血水溅起来在林少庭衣上打出红色的点,触目惊心地戳刺在阮千千心口,拔也拔不去。

“那要怎样才会痛?”女儿家尖尖的手指在突起破开的那一处打转,她的眉皱得很紧,似乎真遇上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血水沾染在她的指甲上。

林少庭的眼睫颤得更厉害,但仍只是淡淡地垂着头,手臂上道道的筋突出来。

好像尖利的指甲抠着的不是林少庭的箭伤,是在拷问她自己的心,血肉撼入她的指甲缝,温热的触感连带着他吃痛而时不时跳动着的血肉,都让她的手指再不敢动。

直到林少庭后颈都被汗水蒙上一层,仍然只是吐出来两个字。

“不痛。”

漫长的折磨才在静谧中过去,阮千千像被人按动了开关,动作变得利索,替他清洗干净伤口,师父特制的药,抹上去透明清凉的带着奇特的异香。

在这凉意里有两点温热打在肩胛上,林少庭仿佛被灼烧一般,整个肩膀都夹起来,片刻后低下去,说,“手伸出来。”

一直恍恍惚惚好像在梦里面的阮千千,乖乖伸出手去。

林少庭摸出帕子来,用茶水沾湿了,包裹在她带着血肉的指尖上,指甲缝里的红色,似还带着让人忍不住蹙眉的痛意。

将将擦上去,阮千千的手指屈起来缩了一下。

林少庭默默替她擦干净,抬起头掀起眉睫风也平浪也静地说,“好了。”

阮千千咬着嘴皮,唇色泛出来白,被林少庭擦拭过的指尖好像火烧火燎一般。

“师兄。”

他不急不慢地把衣服带子系好,因为受伤动作有一些别扭的迟滞,听见她唤便看着她,问句都来得很温和,“怎么了?”

“上回我说过,要你待我就像寻常师兄对师妹,你还记得吧?”

林少庭点点头。

“我现在不要了,从今而后,你只是叫我一声师妹,不要再待我像待师妹一般。”

伤口被人扼住也没有怎么动容的林少庭,这时候不解地皱起眉峰,迟钝地问,“为什么?”他并不十分明白地抬起下巴,眼神就像一触便会裂成千万碎片的湖面,“你不就是我师妹么?你让我待你如同寻常师兄妹,我做得不够好不够顺从?”

她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却硬起心肠,说,“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师兄,我与从前不一样了。”

林少庭苦笑起来。

“是不一样。从前我的小师妹,会赖在我肩头撒娇,有什么心事会对我说,遇到麻烦乖乖躲在我身后。现在你长大了,不再需要师兄了么?”

手指固执地扎在掌心,阮千千咬牙说,“是,师妹长大了,不再需要师兄了。师兄没必要像从前那样待我,我的事应该要自己担当,师兄远远看着就好。”

林少庭静静看一会儿她,太安静得阮千千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她说的话,林少庭向来照单全收,哪怕把他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是一样。

不能忍受这令人难受的寂静,阮千千端起水背身往门口走去。

一声金属声碰撞在地上,血水和着浅淡腥气滚了一地。

等回过神来,是林少庭硬将她拉回来锁在自己怀里,阮千千动手挣扎就听见林少庭极低的吃痛声,显然是隐忍着。

“师兄!”

林少庭听到这笑话,立时笑起来,“你还当我是师兄么?”凉凉的声音像夏夜里的雨,趁着夜色汹涌而来。

她没办法应答,将之前的一席话说出来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

“阮千千。”冰冷的腔调让阮千千硬生生一个哆嗦。

林少庭故意要教自己痛,受伤的手臂横在她颈间,伤口裂开的感觉让他一直平静的胸怀间这一刻充溢满刺刺的痛快。

“我知道你一心想嫁给端木朝华,我不会拦着你,这是你的事。等你成亲的时候,我还会送你大礼,亲自送你上花轿,谁叫我是你师兄呢?”林少庭说着有一股苍凉的荒谬感如鲠在喉,他又咳了几声,低低喘着气说,“我要跟着你保护你照顾你,这是我的事,你明白么?”

阮千千呆愣住,好像陷入一张无形的网,紧密裹缠找不到出口,摇摇头只说得出一句话来,“你不要对我好……”

“你还是不明白。我对你好与不好,只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林少庭的目光极其柔软,越是柔软越是让人难以抵抗的兵器,他说,“你没有必要内疚,我想要对你好所以对你好,对我而言这是成全。”

阮千千颤着嘴唇,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连带她心里的内疚都已经说出来,她觉得明知林少庭的心意还放任他留在自己身边对他是伤害,而他却说不痛,哪怕要他吞下的是刀尖子,也甘之如饴。

终于她无话可说,不顾一切从他双臂里挣扎出来,满目泪痕只留给林少庭一盏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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