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栴(zhan,一声)檀:a.檀香,常绿小乔木。b.山茶科的紫茎属植物。
【注释来自新华字典离线版】
翌日一早,阮千千一行启程回宫,两个孩子摸着有点低烧,乳娘喂奶时阮千千就叫她进来,叶娘战战兢兢地解开衣带,将身侧过去一些,先喂过小皇子,再给小公主喂奶。
这时候阮千千开口了,“叶大姐。”
叶娘浑身一颤,怀中孩子咳了两声,奶吐出大半来,叶娘忙手忙脚乱地擦净,才低着头答,“是,姑娘有什么吩咐。”一只手缓缓替孩子顺奶。
手指挑开车帘,阮千千向外望去,还在京郊,满山白岚雾气,她恍恍惚惚地看着,轻声说,“这两个孩子,是太多人的命,这次事情不怪你。以后得仔细照料,照料得好,来日他们都要唤你一声娘,乳娘也是娘,我真心希望,你能待他们像待自己的儿子一样上心。”
叶娘穿着身青衣,侧脸发白,微红了眼眶,低着头,手却还温柔地拍抚着怀中的小孩,声音哽咽,“是。”
“让我抱抱。”
叶娘将孩子递过来,另一个吃过奶了的已经在碧珠怀里睡着。
刚还呕奶哭了会儿的婴孩,眼角带着泪,阮千千拿手指给她擦去,低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她就咯咯笑起来,抓住阮千千的头发不肯松手。她望着孩子,忍不住红了眼眶。两个孩子都身中奇毒,这会儿发着低烧,却都无知无觉只知道吃睡。
叶娘见她难受,怯怯开口,“姑娘,还是让奴婢来吧。”
阮千千看她一眼,叶娘才过三十,进宫之后就与丈夫儿子分离,待到两个孩子断奶之后,也未必可以出宫,还要看敬事房安排。也是可怜。
阮千千从腰带上抓下来个绣着福寿字样的褚色锦囊,示意她打开来看。
只见得里面有两个小小的玉坠子,以红绳系着,上头也是一个雕着福一个刻着寿,流云纹圈边。
“他们两个出月前戴的,要是你不嫌弃,便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系在足上保平安福寿的。”
想那叶娘在乡间度日,平素见得最多的便是铜钱,银锭都少见,何况是玉石,一时间也认不出是羊脂玉,只是千恩万谢地跪地对阮千千作揖,“阮姑娘善心,只是奴婢一年才能得见一次家人……”
“等他们两个断奶之后,我会跟皇上请旨放你出去。”
叶娘大喜之下,连连又磕头道谢,赞阮千千心善,指天誓日以后会细心照看皇子和公主。阮千千看她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叫她起身。
“不是我想为难你,你也知道,要是出了什么事,不是你担待得起的。你家里还有丈夫儿子,仔细些当差,也是为你们一家人团聚。起来罢,这事回宫之后便不能再提,否则你的人头……”
话说到这儿就可以了,阮千千也不再和她说什么,摸摸怀中的小人儿,她的脸光滑细致犹如豆腐,紧蹙的眉头这才松下些来,她抱着孩子缓缓摇了摇,不一会儿小孩便香甜地睡了过去。
☆☆☆
正月初六,夏魏家里来人了,他的私塾先生爹,捎来了十串烟熏腊肉,每串五斤重,香肠、手撕兔、手撕鸡,各种腊味都送来了些。
夏大人收了下,便叫家丁去给马晋冲送点,家丁还没出门,就被叫住了。只见夏大人一手捏着下巴,站在原地思索半晌,又道,“算了,我自己跑一趟,不用你。”
夏魏同马晋冲是打小的交情,但为官一道,他自认不如马晋冲,不然怎么他夏魏才是真的学富五车,却让马晋冲那腹中空空的小子得去太子太傅一职。
夏魏赶着晚饭前去马晋冲府上,进了门就把东西扔给下人让他们带去厨房,晚上加菜。
熟门熟路走进马家的院子,直奔书房而去,只见马晋冲竟然在手腕上吊着沙袋,正练字。
夏魏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凑过去看稀奇,“哟,马小五你都知道习字了,为了当好这个太傅,你也很拼嘛。”
马晋冲头也不抬,浸润毛笔,落笔极稳,就是结构不得法。他常年舞刀弄剑,臂力过人,腕子也比常人灵活,按说写字本是难不住的。就是缺耐性,才写没两个字,就把毛笔一摔,墨汁溅了夏魏一脸。
“哎哎哎,我说马小五,你成心的吧,我一来你就开始使性子,发脾气给谁看呢!”夏魏边骂边留神马晋冲握成拳头的手,往后小步跳远,躲到椅子后头,脸上墨汁被他擦得乱七八糟。
马晋冲嘴角略弯,招呼人进来奉茶,才擦了擦手,对夏魏道,“过来。”
夏魏磨蹭着不愿意挪身,“干嘛,我可警告你,现在本官也是从一品的大员,殴打朝廷命官,可是触犯刑律的!”
“叫你过来,我不打你。”马晋冲道,将拳头抬起来比划了两下,又松开手指。
夏魏撇着嘴,磨磨蹭蹭挪步过去,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干嘛?”
帕子忽然凑上他的脸,夏魏一愣,马晋冲凝神看着他的脸,指腹在夏魏脸上摸来摸去,拿帕子将他脸上的墨迹擦干净了,才道,“好了,过去些,挡着本官的光了。”
夏魏薄红着脸,“呸,本官又没有站在窗户上!”
“特地过来找我,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有事快说,没事赶紧回去,听说你最近接了桩很棘手的案子,这会儿不该在刑部衙门里喝茶阅卷宗吗?”
“你也听说了?”夏魏眉毛皱了起来,在椅子里坐下,等茶来了,才缓缓啜两口,小声抱怨,“皇上让我查前任工部尚书被杀一案,喏,就是后宫正得宠那位的爹,被人离奇杀害那事。”
“那事我听说过,有线索吗?”马晋冲也坐下喝茶。
“都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我怎么查?线索就是有也早没了,当时刑部的卷宗里就什么都没留下,除了叫仵作验明,是被人一刀截断的脖子,别的啥也没查出来。”
“工部尚书那屋子,现在还是他一家子在住,你可去他府上走访走访。皇上想必是因为他女儿吹的枕边风才要查,若是请旨去见见他女儿,皇上应当会同意。”马晋冲给夏魏出主意道。
夏魏苦着个脸,“你说,我要是查不出真凶,会不会丢了乌纱帽?”
马晋冲悠悠然端起茶盏,低头喝一口,神色从容又悠闲,“那就回去教书,将你爹的私塾发扬光大便是。”
“……”
“不过本官在京中就你一个故交,夏大人,可万万别让本官失望。我还欠着私塾银子,你要是连这么个案子都破不了,那我只好赖着了。”
这年头,果真是欠钱的比要债的大,瞧马晋冲那心安理得的样子,夏魏登时气得没吃饭就饱了,站起来一拱手,“我这就回衙门去查,给你送的腊肉野味,我没来之前不许吃。”说完夏魏便匆匆离去。
马晋冲坐在椅上,望着对面还冒热气的茶,低头喝了口自己手中的,招呼管家进来——
“让厨房别忙了,夏大人送的东西,等他来了再动。”
☆☆☆
自年前便没怎么停过的大雪,于正月初六傍晚,忽然停了住。
正缩在床上困觉时分,听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哄闹,阮千千叫了人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才听人禀报说是雪停了。
碧珠扶着她出屋,满面喜色,“天都亮开了,主子您看,天边一抹金灿灿的,可煞是好看。”
阮千千抬头望去,雪后天霁,云开雾散,虽是傍晚,却也是霞光万丈分外惹眼。院子里积着过膝的厚厚的雪,云华殿的宫女们正在堆雪人扔雪球。见她出来了,都恭敬地福身请安。
一个梳双鬟着粉红袄子的小宫女欠着身道,“姑娘也和我们一起玩吧,雪人还差两个眼睛。”
阮千千侧头对碧珠轻声吩咐了句什么,碧珠便转回屋子里去。她拥着暖手的路子,站在阶上,没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