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千千一病三日,醒来时见齐刷刷跪了一屋子的下人,自床上坐起只觉得浑身都痛,捂着心口刚要叫人,就觉胸腹一阵剧痛,“哇”的一声呕出血来。
这下满屋子下人都反应过来主子醒了,赶忙有人出去传太医。
碧珠坐在床前替她擦了嘴角的血,吩咐底下人去开窗。阮千千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儿子和女儿都被放在她身边,这时候正抓着她的头发,眼珠乱转玩儿得开心。
“师弟人呢?”她缓过口气方才问。
“谢大夫去抓药了,先时给主子扎过针,说今儿早能醒,果然就醒了。谢大夫是神医啊!”碧珠喜道,脸上泪痕犹在。
阮千千有气无力靠着床头,“这一屋子跪着,怎么回事,都起来。”
宫侍们闻言也不敢起身。
阮千千这才觉得不大对劲,眼神示意碧珠讲。
碧珠从旁站着的宫女手中接过碗药汤来,气味很淡,大概是什么药,阮千千小口喝着,味道竟是甜的,就多喝了几口。喝过脑子清醒了许多,问道,“皇上来过了?”
“嗯,皇上让跪的,他们不敢起来。”碧珠回道,拿帕子替阮千千擦嘴,也是忿忿,“满屋子的下人都睡着了,院子里那么大动静也没个人警醒,侍卫已被拿下送往狱中,皇上很是生气,发了好一通火。”
阮千千点头表示知道了,稍微直起腰来,碧珠眼明手快替她垫起腰,阮千千扫了眼,叶娘也在里头跪着,叫了声她过来,叶娘站起身,一个踉跄,显是跪得太久。
“都别跪了,皇上责怪下来,我替你们顶着。都累得狠了罢,去睡半日,起来该干嘛干嘛,都别偷懒。”
说是下人伺候不用心,阮千千心里却明镜似的,本也怪不到下人头上,药王仙那等高手,要杀了这一院子的人,恐怕宫中也没几个人能察觉。只是想起当时,恨自己功夫不到家,否则只管将她的心挖出来,现在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见阮千千出神,碧珠端着温热的粥过来说,“谢大夫让您醒来就先吃点东西。”
阮千千一口一口吃着,问她,“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了。”
“东宫那边,这几日有什么事发生吗?”
碧珠拿着的勺子在碗上磕出声响来,慌忙道,“没什么。”
阮千千看她一眼。
“就是皇后娘娘也来看过,赏了点参。”碧珠怕她不高兴,小心观察着脸色。
本来也轮不到皇甫倩来打赏她,碧珠自小跟着她,自是熟知她脾气,阮千千眉心蹙起,“也不必与她过不去,如今还有旁的事更让人担忧……”
“皇上召集了些江湖人士入宫,加强守卫,云华殿如今是宫中守卫最森严之地,应当不会……”
阮千千心里着急,脸上却还不能表露出来。端木朝华中毒,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廷动荡,晋王原本就差点被拥立为皇帝,虽是个小孩,却有皇室血脉。晋王余党也未铲除干净,毕竟旧臣无法完全弃之不用,朝廷要运转,就得自行内部消化。
使不臣之人臣服。
而若这个关口上,端木朝华成了傀儡,过去的晋王,如今的太子是一股势力,收买药王仙下毒的又是一股势力,药王仙背后的到底是什么人,阮千千一时觉得头疼欲裂,按住太阳穴,眉头禁皱,摆摆手示意碧珠把粥端下去。
碧珠又劝了两句,见她实在吃不下,也只得退下去。
屋内一时就剩下阮千千和两个孩子,她还在想那晚上药王仙说的,端木朝华中毒的事,不一会儿,谢非青来了。
一边把脉阮千千一边看他脸色,谢非青白面书生脸,切脉时神情认真细致,也看不出喜悲,只是松开手时也松了口气,阮千千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子,一边问他,“最近可给皇上诊过脉?”
“皇上腿好之后,吃的药都是太医院在管。”
阮千千想了想说,“回头我和他提一提,你给他请次平安脉。”
谢非青素来不多心眼,只说好,就命小童去煎药,陪着阮千千说了会儿话。阮千千想起来一事,问他,“宝云的毒可清了?”
谢非青脸皮却有点红,“无甚大碍了。”
“你觉得她,人好么?”阮千千让谢非青去将桌上的点心拿一块过来,小口吃着,眨眼看他。她师弟是个没心思的,什么都写在脸上,提起宝云便不好意思,多半有戏。
“宝姑娘生得好看,性情也好,是个有福气的人。”
“那你觉得,和你配吗?”
阮千千这话说得直白,谢非青咳嗽两声,撇开目光往一边看,却听他师姐毫不放过又说,“你要看得上,回头我与她说去,又不要你出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父母没了,我当师姐的自然该管这事。你是我从南楚带来的,总要看着你成家立业才好。如今你也进了太医院,你的医术,不两年便可升任医正,在北朔娶个媳妇儿生孩子,我才能安心。”
“师姐……”谢非青窘得满面通红,蹑嚅道,“宝姑娘心里有人了。”
“你说她那个主子?”
“洛公子才俊,又是大户人家,四国皇商洛家,宝姑娘一心思慕也是应当。”
阮千千心头暗道,谢非青没见过洛秀林,这些多半是听宝云自己说的,看来宝云也看出来谢非青对她有点心思,只是这呆头鹅,别人说什么都信。阮千千擦完手,问他,“难不成你还想替她撮合?”
谢非青犹豫道,“她说不会再回她家公子身边去。”
“这不就结了,你还是有机会的,咱们从长计议。”
见阮千千笑得意味深长,谢非青立刻低下头,两只手搓来搓去。
谢非青不提,阮千千还忘了洛秀林这人,如今他提起,阮千千也想起来,她父亲是工部尚书,建材用的石料铁块多半要经过皇商之手,林少庭与洛秀林是旧识,当初要查父亲被害之事,洛秀林还出来帮了她的忙。如今想起来,林少庭要带她走那日,也便是父亲遇害那天,师兄知道城中必有大乱,师兄为何要搅合朝廷的事,还领着男儿军去打仗了。
北朔京城里,能使得动林少庭的人,可不就两个,一个是她,一个可能就是洛秀林了。
阮千千想得出神,药来了也没晾会儿就喝,烫得满嘴泡才回过神来。
谢非青哭笑不得将碗拿过来,还剩下大半碗,“师姐你这是怎么了?”又赶忙倒来凉水给她漱口。
阮千千摇头,只说了句,“我这儿也醒过来了,该找个时间去拜见皇后才是。”
谢非青见她脸色不好,只道是她心里不好过,也没多问,只是嘱她按时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