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珲已然满意了这样的结果。
这些话,是她酝酿许久的。那天晚上,唐轶突然跑向陆白,后来又脸色苍白地回来时,她就猜到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从那天以后,唐轶没有再联系过她,也总是以忙为借口不接她的电话。好不容易见一次面的时候,他也总是心事重重。
就好像,恢复到了遇见陆白以前的状态。
但是唐珲很希望看到那个时不时会露出笑脸,会开始对生活的不公平小小地抗争,会保护她的那个唐轶。因为这样的唐轶,也才能真正地学会保护他自己,而不是把所有的伤口隐藏在伪装之下,独自去痛苦和体味。
唐珲最后没有再询问蒋家昌的任何事就走了,陆白这才反应过来,也许她过来只是为了对自己说那番话,只是为了,保护她唯一的哥哥。
唐珲走后,陆白下班回家时注意到医院门口始终停着两辆车,车里的人目光紧锁着医院大门。
是蹲守的警察,他们大概相信蒋家昌一定会再次出现在医院。
他妻子的手术很成功,但这个移植的心脏却并不能保证她一生从此健康无忧。
医院试图联系蒋家昌,但电话一直关机。最后是陆白用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手术很成功。
过了整整两天,这天傍晚,陆白终于收到回复:谢谢。
但其余的,陆白没有问,也没有想过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对于他来说,蒋家昌只是一个病人家属,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而已。
抓捕罪犯,并不是他的职责。
陆白想起来那日蒋家昌盯着贺云远去的背影,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了念头吧。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会觉得绑架一个不算好的人,可以减轻他内心的负罪感,可以说服自己其实不那么坏。
拿到赎金之后,蒋家昌就放走了贺云。记者采访时,贺云仍旧面目狰狞地在镜头前对蒋家昌破口大骂,甚至说他曾想过对自己图谋不轨。
陆白只觉得可笑。
他忽而有些希望蒋家昌不要被抓住,至少现在不要。此时此刻,他是否躲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悄悄窥探着妻子的状况。
也是在陆白收到短信回复这天傍晚,ICU病房的女人突发急性肾衰竭,最后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病房里,满头大汗的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时,陆白心里莫名释然了。
看,果真是有报应的。
然而释然过后,心底却重新压上一块石头,他并不感到快乐。
那日自己狼狈逃出手术室的情景在脑中循环上演,他想起了老教授的话:你是一个医生,你的双手,是为救人而生。哪怕疲于奔波,或者看尽世态炎凉,也不要轻易辜负了你的使命。
陆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中布满细纹,如同纵横交错的命运。指节处还有老茧,是他长时间拿手术刀磨出来的。
“我是一个医生,”陆白嘴里喃喃道,“我还是,一个医生吗?”
“站住!”走廊上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这声音有一丝熟悉,陆白推开门,只看见远处电梯的方向,一个男人紧追着另一个狂奔的身影而去。
很奇怪,那个男人的背影陆白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唐轶。
陆白知道今天轮到唐轶值班蹲守,他曾经在医院门口的车里看见过他一眼。但他显然专心于观察来来往往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别的东西。
那是陆白第一次在唐轶眼中看到一点光,那曾经躲闪怯懦的目光正在变得沉静坚毅。
电梯门已经关上了,陆白犹豫着,胸中却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迈步往电梯跑去。
电梯正在往上行驶,没有停下的迹象。旁边楼梯间的门刚被人打开,此刻正在缓缓合上。
深吸了一口气,陆白闪身进了楼梯间,听到楼上还有急速奔跑的声音,便也大跨步地往上跑去。
他知道,几天前的蒋家昌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可他不敢确定如今的他会不会为了妻子而变得疯狂,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做出任何疯狂的事。
唐轶,等我,一定要等我,陆白在心中默念。
唐轶从守在后门的同事那里得知了蒋家昌的踪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在几个人的围追堵截下,蒋家昌慌乱之中逃去了住院大楼的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