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中间隔着冰冷的铁栏杆,陆天和对陆白的到来禁不住有些激动,双手不知所措地来回搓动着。
“抱歉,”许久,陆白终于开口,说出了在打了好几遍腹稿的话,“因为我的关系……”
陆天和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道:“这件事和你无关。后来他们跟我说了,照片里的人不是你,如果你是因为这个跟我道歉,没有必要。就当,我是在为过去赎罪吧。其实听到判决下来的那一刻,我很轻松,感觉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就卸下了。
“小秋,我最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既然不是气话,那么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陆天和忧心忡忡地问道。
虽然陆白洗刷了嫌疑,可这却让三年前的命案更加扑朔迷离。如果陆白不是凶手,那他为什么会那么肯定自己杀了人呢。
这自然也是一直困扰陆白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去查清楚。有一个朋友会帮我,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陆天和喃喃着,父子俩同时沉默了。
多年的疏离和怨恨让两个人之间找不出话题,气氛变得越发尴尬。
“小秋,”陆天和主动开口了,“我不希望你因为这次的事抱什么负担。陈律师会替我打点,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至于你去调查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联系陈律师,他社会关系比较广。还有,我不指望你能够原谅我,但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爸?”
陆天和的眼里流露出忐忑和期待。
面对这样几乎卑微的请求,陆白无法绝情地拒绝。可是,沉积多年的心结又岂是那么容易解开。
他觉得嗓子发紧,张了张嘴,但那个看似平常此刻却重逾千斤的字堵在嗓子眼怎么都发不出来。
陆天和在看到陆白张嘴的那一刻,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双手紧紧握成拳,等待了一会儿之后,眼中的光慢慢消失,带着苦涩的笑道:“算了,不要勉强了,你能来看我,我就很满足了。”
旁边的看守员提醒了一句“时间到了。”
陆天和最后看了一眼陆白,转身要离开。陆白看着那个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走到门口,只要他再往前几步,拐个弯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爸!”陆白颤抖着声音终于喊了出来,因为一时的情急,声音不大,还带着些沙哑。
陆天和身子一震,停了下来,但他没有回头。
“保重。”陆白又道。
陆天和轻轻点了点头,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再次迈开步子。陆白目送着他离去,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豁然敞亮。
有的时候,只是需要鼓起勇气放下而已。
走出监狱大门,陆白抬头,看着头顶上那一方灰蒙蒙的天,第一次觉得它如此辽阔高远。
他迈步走向自己的车,忽然听到身后本已经关闭的沉重铁门又吱呀着被缓缓打开。他扭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提着个小包裹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第一时间也是抬头看看天,随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在享受久违的自由的感觉。
男人注意到陆白凝视自己的目光,扭头看了陆白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回去,准备离开。
陆白疾步走上去,用力钳住了他的胳膊。男人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因为手臂上吃痛而目露凶光:“你谁呀?”
陆白冷笑一声,讥讽道:“表哥,这才几年,就不认识我了?”
男人皱了皱眉,想要挣脱陆白的手,当他发现那只手如同长在了自己手臂上时,便放弃了挣扎,而是仔细地打量着陆白。
过了一会儿,他瞳孔一缩,张着嘴好久才终于发出了两个字:“小……小秋……”
陆白手上愈发用力,目光如寒潭:“我还以为表哥贵人多忘事,已经忘了我呢。”
男人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强挤出笑来,道:“怎么会呢,只是多年不见,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是不大一样了,无论谁经历了那样的事,都不可能和原来一样了,你说是吧,祝谦?”陆白咬着牙说出了他的名字。
过去的三年,这个名字陆白一刻不敢忘,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一切悲剧的制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