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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冬日难得有这么明媚的阳光,窗外,云际留白,澄澈的阳光泼洒在床上,晒得人暖洋洋的。
窗沿上,还有初雪融化的痕迹,缩水了大半的雪堆,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泽,窗下,书桌上,洁白的宣纸被染上了小小的手印,还有歪歪扭扭的字迹,显得笨拙之余,又有一丝丝的可爱。
叶修齐神色恍惚了一瞬间,起身下床,推开门。
院子里,三岁多的叶凡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扎着两个小揪揪在院子里追赶着叶母养的小鸡崽,叶母一边看着儿子,一边翻着书。
叶修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眼看着傻乎乎的儿子因为过于臃肿的棉衣重心不稳要摔倒,他摇摇头,走过去,缓缓的从后面抱住了孩子他妈。
“云霁……”
“嗯?怎么了?饭马上就好……”叶母拂开那双放在她腰上的大手,目光紧紧的盯着叶凡的方向,“孩子还在呢……”
“云霁……”叶修齐伸手,把叶母的视线吸引过来,不让叶母过分的关注小崽崽。有一说一,小孩子在,确实不太方便。
那天,他从深渊爬上来,回到家,打算看一眼自己的小姑娘,就离开,离得远远的……
不管去哪里都好,总比伤害到她好。
但是,云霁她抱住了他,那怀抱的温度和多年前一样,他理智里想要推开她,但是看着她的眼泪,他脑子一热,伸出手,抱了回去。
他以为他完了,为了不让云霁受到伤害,他散去了自己所有的鬼气。
没有鬼气,他知道自己要消散了……
但是,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他回到了自己的二十岁,回到了被人杀死抛尸荒井的前一天。
那一年,他家云霁才十八,他家崽崽才两岁。
还小小的,像一个白白软软的小棉花糖,笑一笑,就化了他的心。
他知道要害他的人,是楚家的人,但是他没有证据,于是他带着妻子儿子离开了乌山县,他不想呆在县里了,这个地方,有着他这二十年来的所有苦痛。
第二年,他成了打马游街的状元郎,入主东宫为太子太傅。在京城落了脚,远离了那些现在还没发生,却折磨了他二十年的纷扰。
等他填了道观的那口井,他这几年来的所有惴惴不安,都缓缓的变作了一声叹息。
后来楚家的老爷子死了,病死了,得知这个消息,他有点怅然若失,但是转念一想,这一世,楚老爷子并没有来得及对他动手,他为了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搭上自己的名声,给政敌送把柄,划不来。
“爹爹!”笑起来牙还没长全的小崽崽蹬蹬蹬的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把手上的泥巴蹭了他一裤子,“小鸡!”
看着儿子甜甜软软的笑,叶大人无奈的摇摇头,撸起袖子,去帮他抓小鸡崽。
“阿珩啊,乖,娘带你洗手手……”云霁看着叶修齐笨拙的动作,“你也别折腾了,待会还要进宫面圣呢。”
“咳,儿子想要嘛……”他给儿子改了名,叫叶珩,稀少而珍贵的玉,也是他和她,唯一的珍宝。
“你呀,还说我惯着他,你还不是一样?”
“惯着就惯着喽,再过两年,你就得管着他了……”叶修齐把叶珩抱起来,捏捏他嫩嫩的小脸,“再过两年,小珩就可以保护阿娘了!”
……
春去秋来,叶珩也慢慢长大了,入了太学,就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想起上辈子的记忆的呢?是被王小胖推倒的时候?还是和张多福在夫子面前辩论的时候?
好像都不是……他某一天醒来,就想起来了那段可怕的记忆,并且因此高烧了好几天,这样想来,自己简直像极了菜鸡。
他看着铜镜里十五岁的自己,感觉想起过往的那天早上,他一瞬间就长大了,眉眼里消弭了十五岁的少年意气,多了一些沉稳和坚毅。
不止一次听到他娘担忧的问他爹,孩子这是咋了,外面谁欺负了?
他想,他这辈子,除了死生,恐怕没有什么大事了……不对,他该怎样告诉他爹,他看上了远在乌山县的姑娘,并且想把她娶回家呢?
“叶珩!!你出来!”门外面,还处在变声期的少年音因为大声喊的原因,有点尖细,“有本事欺负我弟,你有本事出来和我单挑?”
叶珩:“……”
“王小胖!我什么时候欺负你弟弟了?”王小胖名字叫王浩,王将军家的崽崽,老是拿奇奇怪怪的借口来挑衅叶珩。
看来,不论年纪多大,该打的架一顿都免不了……也对哦,就算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才三十二,还年轻啊……
“阿珩,你去哪里?”院子里,他爹低沉的声音让他身形一僵,“功课做完了吗?夫子昨天告诉为父,你最近上课不是很专心?”
“没……没有的事情!功课都做完了!”叶珩连忙解释道,“我马上回来!就出去一会会。”
说完,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他爹最近比较焦虑,还是轻易不要惹他比较好。为什么?他娘怀了小宝宝,快要生产了,他爹的心情当然很紧张了……
“你不要吓他啦,最近可能是要考试了,孩子压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