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看到我。”楚时茶立在水里,脊背很直,眼神很淡,“但他不适合这里。”
“是是是,都是金贵大少爷,谁他妈适合这里?连蹦跶的兔子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我要想吃肉,还得靠出卖-色-相,求粉丝爸爸们打赏。”
顾寒鉴往石头上一趟,盯着嗡嗡的无人机,突然笑着曲起手肘,斜眼看着楚时茶:“那啥,捉鱼的小朋友。我出卖个色相,一会儿分我条鱼呗~我也不适合这森山老林,我可脆弱了。我妈都是把我当雪人养在城堡里的,就怕我出个门就化了。”
楚时茶:“……我没见过十八块腹肌的雪人娃娃。”
“嘿,小朋友真过分。”顾寒鉴把鞋袜一脱,跟着下水,“没办法了,只能给没见过人类美丽胴体的鱼儿,来一场出卖色-相的生死局了。”
楚时茶:“…………”
两小时候,气喘吁吁的两人终于抓到了巴掌大条鱼。
严格来说,是楚时茶抓到的。他灵巧得像只猫,手疾眼快,弯腰下水,绷紧的腰线流畅度极高,就差条毛绒绒大尾巴了。捉住鱼的刹那,他双手紧握,脚下踩到青苔石面,整个人往下一跌。
寒天冷地,这一跌不生病才怪。
顾寒鉴捉鱼虽然慢,可此时反应倒是挺快的。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腰,楚时茶踉跄,被他抱了个满怀。
“没事吧?”顾寒鉴直接把人一个公主抱,放到岸边,眼睛一扫而过他冻得发白的脚,把外套脱下来给他包住了,“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道小心点?要真掉进去了,我看你寒冬腊月,感冒了叫爹都没用!”
楚时茶看着他,打了个寒颤。手心里活蹦乱跳的鱼跃到地面,湿腻的尾巴啪嗒溅跃起水珠。
楚时茶说:“……可是抓到鱼了呢。”
“啊,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顾寒鉴拎起鱼:“少是少了点,可是新鲜的肉啊。”
“是呢。”楚时茶穿好鞋袜,原地升火。
“做成烤鱼吧,你跟我一人一半。”顾寒鉴望着扁扁的鱼流哈喇子:“烤鱼开胃。”
“我不会烤鱼,还是煮成鱼汤吧。”
想来这里没盐,烟熏火燎烤出来的味道不好,而且找点野菜蘑菇,煮点鱼汤下干面包,应该也不错。
顾寒鉴同意了。
简单搭了个架子,用空投的钢盔帽做了锅。楚时茶处理鱼很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肺腑肠肚一手捞出,洗干净后大块剁了。
丛林里偶尔能捡到蘑菇、野菜,楚时茶判断没毒后,扔到锅子里煮成稠稠一锅。
顾寒鉴作为一个吃白干饭的,基本负责找干柴、烧火等等一系列杂物,包括且不限于评鉴味道、适当优雅切割一块面包,以及卖-笑……
“艹,我堂堂顾家大少爷,含着金汤勺出生,为什么要来受这种人间疾苦。”
顾寒鉴,首富之子,上三代有权有势、下三辈衣食无忧。这样一个得天独厚,成为纨绔子弟,他不负众望,成功一骑绝尘。其传奇人生的经历,写十个话本、编排三百页纪传体通史,不在话下。当年校草、校爹逐渐长大,好不容易有了个当歌手的梦想,很快被现实突突抽耳光。
当不了歌手,转行去了演戏。前辈们尊尊教诲、手把手教学,成功让奶油小生变成了奶酪大爷,顾寒鉴三次擦肩影帝,全赖于他演的角色,不是流氓就是混子,要不然就是厕所所长。
都是命。
他抱怨结束,认命看火,此时也不由得感慨:“多亏我当年老演社会边缘人群,酿造出了全知全能的天才本大爷。你过来看,不愧是我烧的火,这亮度、这光泽,啧啧啧……”
换来楚时茶极为收敛的白眼。
“啧,坏心眼的家伙。”
“是是是,看你的火。”楚时茶把蘑菇用竹子串好,让顾寒鉴在火堆边烤上,还顺带埋了几个球茎植物。
一时间,天地寂静,两个人氛围正好。
“你很厉害。”楚时茶破天荒夸奖了一把顾寒鉴,这声就跟顺狗毛一样,让顾寒鉴觉得别扭又舒服。
“那是……我刚演戏那会儿,一场要拍十来次,遇见脾气不好的老师,得揍得我满地找牙。像这种烧火煮饭的戏,原本以为是丢个火进去装个样子,谁知道还要用火景衬托心情。”顾寒鉴想起来就笑,“记得有一回拍戏,哀景,导演非要让火要燃不燃衬托气氛,我倒好……差点把窝棚都烧了!”
“……你的背景,资源不愁。听说你总拍些老掉牙的苦情剧,为什么?”楚时茶搅了下鱼汤,把野菜扔进去。
顾寒鉴说:“我爸让我磨炼演技,不让我走流量路子,天天让我跟老前辈磨性子、历练。沉得下去,自然打磨,盘出来的才圆润……舔包舔了点糖,给你了……也就你喜欢甜掉牙的东西。”
就喜欢甜的,还要奶甜奶甜的,娘们唧唧的。
他扔过去一包奶糖,又想起山药蛋上那一簇白糖,问:“你跟莫问语什么关系?他那么讨厌你,你还要贴着脸上去,何必呢,小朋友?”
“我也不想……跟他这样。”楚时茶言语中十分苦涩,听得顾寒鉴浑身疼。
“算了,不管你俩怎么回事,现在顾哥只想安慰一下我饱受折磨的五脏庙……纯天然无污染野生小河鱼,配上三年开花、五年结果的原始块茎和鲜嫩多汁的烤蘑菇,神仙生活不过如此了。”
顾寒鉴低头喝了口鱼汤,脸色都变了,挣扎片刻,他背过身去,吐了。
“你往里面放什么了?!”顾寒鉴尽力让自己笑得不要那么吓人。
淡定喝汤的楚时茶吓了一跳,对着摄像头不太好说,于是勾了勾手指,让顾寒鉴凑过来,神秘兮兮。
“……营养片。”
几天没洗澡的男人身上,没有一点怪味,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奶香,跟性子冷淡、眼神沉稳的人,格格不入,却突兀中有点美好。
楚时茶疑惑:“我经纪人偷偷塞进来的……均衡营养的。”
顾寒鉴眼神坚定,神情有点愣。
楚时茶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了?”
顾寒鉴:“……有点甜。”
楚时茶一口鱼汤噎了下:“……可我没加糖啊。”
中午休息,田螺少年楚时茶把热热的鱼汤偷偷拿去给莫问语,他没敢出声,只是按照早上的那样,放在了莫问语能够看到的地方,还多给了个柿子。
像莫问语的出身,来这里是真受罪。
每天也走不了多少距离,舔包也舔不到什么实在性物质,面包、干货……都是平时根本不吃的东西,来到这里连个水果也没有,地上偶尔见到蘑菇、野菜,他又不懂怎么吃,就连发火都是磕磕碰碰,每天搞得一脸灰。
可他性子傲,来到这里本来就憋着气,现在又委屈又气,还饿。饿起来发慌,面包不管饱。他想喝热气腾腾的东西,想吃大米饭。
田螺少年小心翼翼放下东西,正对上饿昏了头的莫问语。
楚时茶指了指鱼汤:“……热的,喝吧。”
莫问语冷笑:“真他妈恶心,你以前抢我代言可不是这种小媳妇儿态度。怎么,跟我一个节目,又想让我陪你炒cp?做戏做给全国看?”
“……现在直播关闭了。”楚时茶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某种程度的追忆:“对不起。”
“……对不起,你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怎么,良心发现了?”
“对不起。”楚时茶眼神里带着悲伤,又郑重说了一遍。
这是莫问语头一回见到楚时茶露出这种表情。
在秋色里,浅色眼瞳里细碎分散着水雾,睫毛遮住一半神情,凝视里专注端正,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别人,但悲伤是浓稠的,跟天上密集的氤氲一样,化不开。
“真没趣儿。”莫问语扭过头,拿起鱼汤喝了一口,瞬间吐了出来,“……你做的?”
“我做的。”
“……真难喝。”莫问语拿起柿子啃了起来,“你他妈是想毒死我对吧。”
“……抱歉。”
莫问语悄悄看了眼有些颓丧的楚时茶,没说话,就手里的柿子。
秋天的柿子。
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