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觉得自己又在做梦了,梦里的他回到了以前的世界,过去的时间。
一个剪着清爽短发的男孩背着书包气势昂扬的走出校门,身后还跟着几个打着耳钉,穿破洞牛仔裤的男同学。
这是更年轻一点的余情,稍显稚嫩的脸和带着满满中二气息的少年时,余情笑了,他跟在年轻的自己身后,回想起了当时他要去做什么。
余情在学校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威名远扬,他拳头够硬,打架豁得出去,是个混不吝的刺头,他罩着学校的同学不被外人欺负,这一次好像是有人和他说被外校拦路抢劫了,余情带着人去找回场子。
想到这里,隐形的余情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担忧和叹息,他还记得这一次打架对方人多势众,有备而来,他们被打得很惨,伤得也很重。
余情虽然威名在外但是很有原则,从不主动挑衅,也不接受挑战,他只会在本校同学受外校同学欺负的时候出手,很多人说他装,打架就打架,还把自己当成古惑仔,但是余情知道他不想这样,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头。
即便知道事情的结果,余情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跟着过去,如果他提前知道了这场架最后的结果,他还会去吗?余情在心里问自己,他笑了笑,大概还是会的吧。
少年人热血难凉,选择了一条道路就忍不住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是错的路,其实也能从中得到收获。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如同他记忆中的一样,对方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个人,手里带着刀和棍棒,余情和几个小弟手里就带了几根棍子,根本不是对手。
对方一拥而上,他们欺负学校里的人就是故意为之,想要引余情出来,余情毫无防备,被闷头打了个正着,但即便被动挨打,他也下意识的护住了跟着他的小弟,推着他们让他们赶紧先跑,留下来的人只会更危险。
小弟们被打出了血性,不肯走,余情无法只好奋勇反击,余情打架不要命是出了名的,他不仅在学校的圈子里有名声,在当地的混混圈里也是威名赫赫。
他们不要命的反扑差点攻破了对方的围堵,但最终还是棋差一招,败下阵来。
年少时的余情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温热的血顺着头留下来,他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全都涌来时他反而不觉得疼了。
不知什么时候叫骂声忽然停了,他躺倒在地,看着湛蓝的天空眨了眨眼睛,干涸的血停留在眼睫毛上,让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慢慢走近,余情强撑着坐起来,男人穿着灰色衬衫和西裤,严整向后梳的头发掉落几缕垂在眉间,西服外套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他扭了扭手腕,指关节处又红又肿,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你们这群小屁孩打架还真挺狠。”
余情这才发现外校的那群人都跑走了,有些棍棒都没来得及拿。
隐形的余情站在一旁看清了男人的脸,这...这不是段铮么?这不是他的过去么?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隐形的余情有点懵,段铮却已经半蹲在过去的余情身侧,他掐着他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眼睛里散发的光芒危险又迷人,隐形的余情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这样的段铮还真是带感。
下一秒段铮吻上了余情的唇。
几个还没离开的余情的小弟满脸震惊,脸上分别是“卧槽怎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各类神情精彩纷呈。
余情没有挣扎,段铮亲够了,双唇微微松开,余情推了他一把,抹了抹嘴角,生气道:“你是属狗的吗?我嘴角都被你咬破了,还嫌我伤得不够重?”
这时候的余情是实实在在的高中生,但是段铮却不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应当已经是二十出头了,这会儿也跟着余情瞎胡闹打群架,他抹了抹余情唇角的血迹,在他的唇边呢喃道:“知道痛就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要不然你在外挨了打,回来还得挨我的打。”
显然段铮的“打”和传统意义上的“打”不太一样,余情倔强的没说话,段铮也不恼,轻笑一声道:“你身体的每一处都属于我,白字黑字都写着呢,我复印几份给你随身带着?以后冲动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记住,你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下次打架的时候可千万别受伤。”
隐形的余情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发誓按照他高中时期的脾气,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早就被他打死了,但是现在他眼睁睁的看着过去的他“嗯”了一声,虽然不情不愿但他还是答应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情觉得这一段既像自己的回忆又不太像,他纠结的看着段铮抱着受伤的余情坐上了段家的车,隐形的余情站在路边吸了一口汽车的尾气又觉得这一切无比的真实。
在段铮和受伤的余情的背影彻底离开隐形的余情的视线后,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扭曲,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呼唤声,余情终于张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一个老头。
一个穿着道士袍,仙风道骨的老头。
余情一骨碌坐起来打量四周,很好,白色的干净的整洁的...病房,和他上次住的是同一间,他想问问余海,是不是给他办了包年服务。
“你是谁?”余情警惕的看着这个老道士。
老道士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神情之中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明白感。
老道士?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余情打量了整个病房,并没有其他人,段铮和余海梁若音都不在,这不太寻常。他看着老道士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道:“你...你是清中道长!”
清中点点头,捋了捋垂在胸口的白须,微笑道:“正是。”
“我...”余情慌里慌张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原主从小就被带着去东晔山的道观里见清中道长,他不可能不认得他,而自己刚才迷迷糊糊居然问他是谁,这不就露馅了嘛。
他又是个道士,一想到电影里那些被关在科学实验室里做人体研究的“试验体”,余情就打了个激灵。
“道长...我...我刚才有些迷糊,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您请见谅。”余情恭恭敬敬道,他不知道平日里原主和清中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但是恭敬些总归是没错的。
清中摇摇头,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一双温润的眼睛看着余情,意味深长道:“没关系,这是正常的,你从未见过我,又如何认得我?”
余情呼吸一窒,猛然抬头,勉强笑笑道:“您说的什么玩笑话,就一年多的时间没见,我哪能忘记您。”
清中摇摇头,明明是这样紧张的时刻,余情看着他的眼睛却生不出紧张感,和清中的年纪不对等的是他有一双温润如玉,看破世间一切的眼睛,所有事情在他眼里只是一件事情罢了,他超脱凡尘,状似仙人。
余情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还是不敢把自己的实底交出去,穿越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也是一个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的秘密,这个清中他暂时信不过。
清中似乎看透了他的纠结犹豫,站起身来走到了病房的窗户边上,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地板上,带给人温暖。清中背对着窗台,直面余情,他须发皆白,精气神却很不错,身着一身简单的道袍,微微一笑,不自觉的就让人放松下来。
“余少爷,您的命数是我算出来的。”清中道,“以前我看不明白,你身上虽然有劫,但你的身体和当时的命数却并无异处,我原以为是天机不可泄露,现在看果然如此。”
清中直言不讳道:“我能力有限,只能算出牵扯其中的几人,顾霄是你的劫难之一,你和他订婚能化解你的情劫,但是现在...”清中摇了摇头,“你身上的劫并非如此。”
余情被他说的两眼抹黑,根本听不懂。
清中就像是在他心里装了窃听器一样,余情想什么,他解释什么。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并非此间之人就必定要回到你的世界当中去,要不然十八岁的这个劫就要应在你的身上。”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听到清中如此直白的表明他“穿越”的身份时余情还是大为震惊,他闷着头不说话,谁知道他是不是诈他的。
清中看他消极对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孩子,你不用怀疑我,这个世界上能看穿你的人只有我,能帮助你的也只有我了。”
余情有所动容,清中的话他不是没有想到,如果他十八岁之前真的有劫,那很有可能就跟他是穿越的事情有关,可是这个劫怎么应?他会死吗?死了之后原来的余情还会回来吗?这些都是未知数。
“你说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你能说出我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多大年纪吗?”余情试探性的问道。清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皱起了眉头,最后摇头道:“看不出。”
“你的灵魂很乱。”清中真诚道,并没有因为自己看不出所以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诚恳,“我看不穿你。”
看不穿他,余情拧着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位老道长,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一般人没人想到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是骗子觉得他鬼上身也不会说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而是说别人的灵魂上了他的身,看来这位清中道长是真的有点本事。
“你说的没错。”余情坦诚相告,“我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也是忽然有一天被...一股神秘力量拉了进来。”
他解释的磕磕绊绊也不知道清中有没有听懂,等他说完之后清中才点头道:“但你对我们很熟悉,至少对余先生和梁女士很熟悉。”
余情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清中发现了他隐瞒了一部分事情,可是余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要告诉清中,其实你们都不是现实世界当中的人,只是一本小说吗?
清中目光灼灼,眼神坚定,里边隐藏着鼓励和勇气,余情在他的注视下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与他想象的相反,清中并没有觉得多不可思议,反而爽朗大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世界自成一体,或许便是一环套一环,你又焉知你所处的那个世界不是别人笔下的世界呢?”
余情听得入神,这到底就跟佛教所说的“三千世界”一样,宇宙这么大,或许在时间流逝的每一个世界里,都会有同样的你在干着不同的事情,平行世界平行空间,互不干扰。
余情心中似乎有一道枷锁被打开了,脑海中一片清明,隐隐约约有无数片段闪现,但是他想抓又抓不着。
“所以道长,我到底该怎么做?”余情抓了抓头发彻底缓过神来,有些着急,清中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能帮助他的只有清中了,“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清中微微摇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透过余情的命格。
余海和梁若音那时候抱着还是婴孩的余情来到道观时,清中为他算了一卦,命格混乱,且每次算出来的结果都不一样,不是长命百岁的命数就是早夭之相,再往深究就不是他能看到的东西。
清中凭借着几次的卦象推算出余情十八岁有可能会有一劫,度过去了就是长命百岁,度不过去那就只有一死。
可是这个命数又和余情的命格完全不同,不仅不同还相互矛盾,就像是天道说你会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可是生死簿上却说你十八岁前必死,清中也没有看懂和想通,所以只能从已看懂的地方入手,余情的情劫应在了顾霄身上,所以他让他们早早订婚,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以这种方式破劫。
但是他今日看到余情便知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人的动作神态声音都可以模仿,但是眼神不行,清中一眼便知余情的内里换了个人,他虽然惊讶但也并不是无法接受,古时还有借尸还魂呢。
只是这样他便明白了十七年算不出来的那一卦是怎么回事,原来的余情命数是极好的,富贵平安只是于情字上有一劫,度过了方可保顺心如意过一辈子,但是谁曾想在他十八岁之前有另一个人从异世来到了他的身上,从此他的命数就变了。
十八岁是余情的劫,不是原主的劫。
听清中说完了这些,余情仔细想了一遍,这就是一环套一环,环环叠加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清中因为早早的算到了原主和他两人的命数,所以让原主扮成女孩和顾霄早些订婚逃过情劫,但是顾霄却偏偏就是情劫的罪魁祸首,且因为算到了十八岁的大劫和整体命数的矛盾,所以将女装的时间定在了十八岁,然后余情穿越,应验了十八岁的劫。
如果一切都不曾插手,或许原主和顾霄不会因为婚约产生矛盾,原主不用穿女装,有可能和顾霄成为好兄弟,情劫不会应验,余情就不用穿越,也就不会有所谓的十八岁的劫难。
就像是扔骰子一样,你提前预知到了你扔到的会是4,但你想要6,于是你在桌面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确保骰子在最后落地的那一刻撞到盒子,原本4朝上的骰子就会变成6,但也许你摇出来的骰子就是6,因为撞的这一下反倒变成了4。
世间因果循环,有因才会有果。
听余情说完这些,清中沉默了良久,他缓缓叹息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他提前算到了一些事情,又事先做了准备,或许事情就不会落得如此局面。
余情摇了摇头道:“不,这不是您的错。这样算起来每个人都有可能促成后续发展,如果不是余海和梁若音抱着他去找您,您也不会算这一卦。”
说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清中摇摇头,道理他知晓只是还是有些放不下罢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哪怕他死后真正的余情会苏醒,那也是一条性命消失于世界中,是他的罪过。
清中看着余情认真道:“不论如何,我一定尽力保你性命。”
余情看着窗外停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目光有些惆怅,他思索了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您顺其自然吧。”余情道,“保住我的性命,那真正的余情怎么办?”
余情不知道原主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但是清中说十八岁他死后原主就会回来,那么余情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很明显,帮助原主度过情劫,然后功成身退。
如果让他强行留下来,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余情也不想占据另一个人的身体,这样他就像是杀人凶手,不仅杀人还诛心,让原主看着他占据他的身体活得逍遥快活,未免太过残忍。
清中也想明白了这件事,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天命不可违。”
“这件事您别告诉其他人。”余情请求道,“如果我死了,真正的余情回来了,假设他还记得这些事情,您就跟他说他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把我的存在当作他的保护神吧,我帮他度过难关,让他平平安安的度过以后。”
清中看着余情的神情越发悲悯,他点点头,眼眶却有些湿润了,余情是个好孩子,值得被好好对待,可是他救不了他。
余情却想得很清楚,本来就是鸠占鹊巢,原主已经够可怜了,他不想让善良的人再一次受到伤害。
但是病房的们被轻轻敲响,余海忐忑不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长,情儿是醒了吗?”
清中打开了门,余情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笑着看着梁若音和余海,梁若音捂着嘴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眼泪止不住的流,“情儿你终于醒了,你快吓死爸爸妈妈了。”
余情回抱住梁若音,他抱得很紧很用力,以后或许就再也无法感受到这样温暖的怀抱了。
余海明显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看着余情的眼里满是担忧,小心翼翼的询问清中道长道:“道长,您看情儿这是?”
余情和清中对视一眼,清中于心不忍但又不得不说,“先且顺其自然吧,目前没有更好的破解之法,但是他的命数有了变化,十八岁的劫就算应了应当也不至于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