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夫人带着言家兄妹俩走了之?后,言昳并没有随着李月缇回西院,而是打算往白旭宪平日住的东院去了。
李月缇好奇:“你要去干嘛?”
言昳刚刚在暖阁里,热的难受,现在出来了又冷,接过丫鬟递来的雪貂小比甲,道:“找找东西。倒是钏雪总在他书?房里待着,估计会盯着我,你叫钏雪过去聊聊过年的事儿,给我腾点时间?出来。”
李月缇挤眉弄眼:“要是找到了啥,能让我也知道知道吗?”
言昳笑:“醉山居士好好赶稿去,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东院书?房倒是没几个小厮守着,就一个丫鬟傻立在门口,袖子里揣着巴掌大的连环画,趁没人的时候靠在廊庑柱子后头,低着头偷偷翻看《七国王子痴恋大明名妓》典藏版。
言昳都进了门,她?才惊得连忙把?连环画往袖子里塞,急急道:“二小姐怎么来了?”
言昳装傻:“爹不在吗?钏雪姨娘也不在?”
小丫鬟摇头:“二小姐来这边是要做什么?”
言昳:“书?院里说?年关?的时候要我们读几本?书?,写一写心得体会,大奶奶那儿没有,我就想到爹这儿来看看。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干脆借爹笔墨用用。他若回来了,跟我说?一声便是。”
小丫鬟知道二小姐的厉害,也不敢拦,就看着言昳大步进了书?房去了。
白旭宪书?房里一看就是不常来人,她?随手翻了翻,很多信件、公文他就那么摊在桌子上。言昳怀疑,钏雪也并不是什么女秘书?的角色,恐怕她?并不知道白旭宪的工作,平日只?能给收拾收拾桌子,磨墨洗笔之?类的。
言昳坐在了白旭宪的位置上,随手翻看了些?,大多是他在处理?倾茶事件后续的公文。
他桌边有两个小柜,都有锁,不过有一个没上锁。言昳拉开看,里头确实放了很多信件。
她?来不及都看一遍,先捋了一遍信纸,只?挑纸张最好,或信封淋过雨水,经历过跋涉的那种。
果然,挑出来几封,都是信封上没有署名的,里头信纸细细叠好,都是他和熹庆公主?的通信。
公主?字迹有种无骨的美,比划勾连飘逸,徙倚婀娜,跟言昳的小学生?正楷大不一样。她?说?是书?信,更像是命令,几行都是看似绵软,实则阴损的斥责白旭宪能力不够,而后要他做某些?事。
连着两三封信,都能看得出来公主?字迹的缱绻,语气的凉薄。
其中竟然还有一封信,提及了“山家”。也不知道山家孤子相关?的消息,怎么传到公主?耳朵里,公主?竟然也提了一句:“传闻中山家有个孤子,估计早落难死了。但若要在就好了,顶事儿的都杀了,捏个小辈在手里,也好号令那些?曾经对山以马首是瞻的兵阀们!那帮人有些?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特别是这几年,一点没有眼色的跟朝廷死斗起来了。”
山家孤子,竟能有这样号令各方的能力吗?
言昳记得前世,山光远身边并没有多少拥趸啊?
在最后一封,公主?似乎终于满意?了几分,文中说?白旭宪的人脉到现在还是好使的,有时候结识的一些?小人物,反而能撬开禁宫的大门。
公主?态度的变化,应该就是因为白旭宪做的那件“好事”吧。
言昳猜测,是白旭宪拿到了能证明韶骅深度参与的把?柄。
但白旭宪毕竟也是这件事里最容易被两方各踩一脚的“小角色”,他估计拿到了也不会轻易交给公主?,只?是告诉公主?:如果不出事儿,这东西我留着自保;要是出事了,我肯定?给您,让您占据有利,也把?我也保下来。
言昳又在屋里翻了一会儿,却没找到更重要的东西了。
想也是,白旭宪估计也不会放的那么显眼。
她?坐在圈椅上,在放书?信的抽屉深处找一找,却没想到一个巴掌大的半透蓝玻璃瓶滚出来。
那玻璃瓶透亮的材质,导致上头留的指印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言昳对光看过去,上头像是被白旭宪反复把?玩过了似的,留下层层叠叠的指纹。
她?打开盖子,里头一股味道,倒出来一些?晶体似的米黄色的小碎粒。是珠宝碎屑?颜料?
言昳有些?疑惑,随手拿帕子里头倒了一点碎屑,包在帕子中。
她?刚包好,就听到钏雪进院的声音,言昳从容起身,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在白旭宪椅子上,把?桌子弄的一片乱糟糟的,才托着腮一副苦恼的模样看书?。
钏雪听小丫鬟说?二小姐来了,心道一声不好,赶紧提裙快步往里走。一进屋,老爷不在,二小姐便是快野上天了,恨不得翘着脚搭在桌子上看书?。
钏雪心里怕白旭宪的东西被她?乱翻了,连忙将她?从桌子上劝下来。言昳不大高兴的扁了扁嘴,似乎也看不惯她?,夹着两本?书?:“爹今儿是不是都回不了了?”
钏雪捏着手,眼睛忍不住往桌子下头柜边儿瞧:“估摸着是,最近爷在按察司忙的走不开,好些?日子没回来用晚饭了。虽说?今儿是小年,怕也难团聚。”
钏雪是白家的奴婢姨娘,却也是东院的王母娘娘,手上还带了两个缕金嵌米珠短护指,捏着块春燕缂丝帕子,比李月缇金贵似的,言昳都看笑了。
钏雪看她?笑,心里就毛,因平日里李月缇不搭理?她?,白二小姐也不大从书?院回来,她?没人管,嚣张惯了。今日见她?一眯眼,钏雪还是知道自己的身契捏在西院,连忙把?两个护指偷偷往下拔。
拔的指头尖都擦一截红痕,她?也只?把?护指儿窝在帕子里,抬手奴颜婢膝的想把?二小姐从老爷的圈椅上请下来,笑着哄她?出门。
言昳也懒得跟她?多说?话,她?嚣张就嚣张吧,毕竟人家在东院伺候那根软烂玩意?儿有功呢,听说?她?被白旭宪在书?房里就弄哭好几回,最下作没脸的苦累都受了,也不能连个护指儿都带不得。
但言昳被她?送出半道门,看钏雪往书?房急急走回去,便也悄声转身,回头从廊下快走过去,远远站在月石台边儿,踮脚往屋里瞧。
钏雪刚刚目光便暴露了,回了书?房,就往桌边柜子那儿找摸。言昳以为她?是确信书?信有没有少,却没想到她?动作是往深处掏。
她?掏出来那蓝瓶儿,并没有拿起来,只?是确认还在,便塞回去了。
言昳与此同时后退几步,从廊庑阴影根儿上背着手往外走去了。
片刻后,西院桌子上,李月缇皱着眉头,看着她?摊开的帕子中,那几个小黄米粒似的东西:“这是什么?”
言昳托腮看了看:“我以为你知道呢。”
不一会儿,李冬萱端茶过来,还没靠近就嗅道什么,微微蹙起眉头,双唇紧抿,知道看见桌案上的东西,脚步一顿:“黄皮?大奶奶手里怎么会有这个。”
“黄皮?”言昳和李月缇抬起头。
李冬萱恢复面无表情,抬手隔着帕子包好,推远一点,将两盏八宝茶放在李月缇和言昳面前,道:“闻不出来吗?这是熟鸦|片的味道呀。”
李月缇知道这玩意?儿是从白旭宪书?房里拿的,惊:“你是说?白旭宪吸鸦|片?可这个看起来不像鸦|片。”
李冬萱:“这是鸦|片油膏上头提炼出来的结晶,说?效力是普通鸦|片的十倍到几十倍。白老爷要是平日真吸吃这个,怕是早是萎在床上动不得的老瘾君了。”
言昳明白了:“洋人管这个叫吗|啡吧。”虽然这是早期的吗|啡,但确实鸦|片碱的含量远比熟鸦|片膏高的多。
李冬萱点头:“好像是,但我们都叫黄皮。其实就是黄色砒霜的意?思。有些?老妓子想自|杀,但鸦|片瘾大,吞要吞好多熟鸦|片才能死,又会想吐,总死不成,就买这个。吞几颗就没命了,对着酒更快。”
言昳:“……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更像是毒|药?”毕竟能直接吸这个的老瘾君子还是很少的,吸几次估计也要没命了。
李冬萱声音平静轻柔:“差不多吧。若是白老爷那拿的,他估摸是想毒死咱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