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湮见木子杞睡得香甜,想到了什么,起身在他的胸口处一阵摸索,取出了之前送给他的红鳞。她来到晶门前运起神力,鳞片上霎时波纹闪烁,在晶门上打出了一面现世镜来。
光晕消散,刑天的脸从现世镜里显现出来。他看见镜子这方的九湮,眼中含笑:“阿九,你终于想起找我了!昨夜我已将竹酒种上,你何日可归?”
“呃……出了点事,恐要耽搁些时日了。”九湮想到临行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尴尬地摸了摸额头。
刑天神色一紧:“出了何事?”
“小事,小事!”九湮摆摆手,“你且放心,都在我掌控之中。”她心中有所思虑,故而直接道,“刑天,其实我有话问你……你可还记得早年间洪荒交战,苍梧圣泽旁曾有一颗玉石无意间沾染了罹落的鲜血,此后便拥有了惊人的力量,曾为无数人所争夺……”
刑天沉吟:“对,确有此事,我记得很清楚。那时你师父担心这股力量会被心术不正的人所利用,便将这颗玉石封印好交托给了黄帝保管……怎么了?,你怎会突然问及此物?”
“这就有些棘手了……”九湮想到那权杖里熟悉的力量,皱起了眉头。
她幼时是在月离宫长大的,为了配合苏尧,她曾引诱罹落孤身前往朝云之巅,设计并刺伤了他,只是不曾想他仅一滴鲜血都威力甚大,险些毁了满池的圣水……后来的事也正如刑天所言,师父赶到,与苏尧合力镇压此物,并将其交予了黄帝保管。
此事于今已有万年,就算黄帝将那玉石代代相传,如今也应该是落在大禹手中才对。灭蒙鸟常年陪伴在大禹身边,眼下又出现在了姑射国,自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而那陵鱼口口声声说城内有魔魅之气,想来指得也是国师手中的权杖了……
见她突然严肃起来,刑天着了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倒是快说与我听啊!”
九湮笑笑:“真的无甚大事,我只是未曾想到,竟会在此地遇上那颗玉石。它如今化作一柄权杖,成为了这姑射国国师的法器。刑天,你说,事情是不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说到这里,眯起眼睛,神色里带了些玩味,却冷不防被刑天狠狠瞪了一眼:“哪里有趣?”他正色道,“那玉石里有罹落之力,不容小觑,快说你现在在哪里?我立刻赶过去。”
“千万别!”九湮连忙阻止,“开此异世之门极耗神力,你又何必浪费,还是好好守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吧……”她说着,扫了一眼现世镜里的景致,见他周围有山有水,满目葱茏,且一花一叶都格外眼熟,不禁愣道,“咦,你这是在何处?”
刑天错开身,让她瞧得更仔细些,解释道:“我此刻正在钟山。你们走后,那小子的院子愈显幽闭,我实在待不住,便去南海寻了趟云翳。与他道别后,径直回到了你这里……之前在这里守了万年,早已住习惯了,如今更是觉得哪里都不如此地,能让我舒坦自在……”
“那你可要记得替我打理山脊处的那片花草,若有开了灵智的小花妖,也好陪你聊天解闷啊。”九湮调侃。
“解闷?”刑天眉毛一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无趣吗?”
“哈哈哈!”九湮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云翳情况如何?”
“唉,想把人从异世道里带回来,哪有这么容易?他为了笙箫,灵力耗损严重,险些现了神形。见了我,更是连话都未曾说完,就上床瘫着去了……”
“怎会如此?笙箫不是说他大好了吗?”
“他们俩你还不知道吗?云翳总是表面上严厉,实际上哪里舍得她担忧,不过是装出一副无碍的样子骗她罢了。你说说那丫头,这些年来被锁了神力,封了灵识,做事愈发莽莽撞撞没个正型。出了事!哪次不是你和云翳为她担着?我此番也是去了才知,她来寻你,竟又是不告而别,急得云翳差点没把南海给掀了。我告诉他笙箫在你这里,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对……也真是孽债啊!这可……真是……”九湮开口酝酿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真要论起笙箫和云翳的那些事,谁亏欠谁还真是说不清的。而她和刑天毕竟也只能算作局外人,实在不好指手画脚。
不过……
想到那丫头来此一遭,好像还和姑射卿有些纠缠不清,她突然就同情起云翳了。
正想着,刑天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声,万丈流光铺天压来,却被他头顶上方的一片赤炎所拦截,转瞬没入了云端。
那赤炎是九湮亲手所设,自是牢不可破。九湮疑惑:“谁这么不自量力?竟想强闯我钟山结界?”
“你道是谁?还不是你那些老相识?”
“怎么,白帝还未走?”
“走了……”刑天叹了口气,一脸头疼的样子,“是冰夷。他又来了,见你不在,便向我打听你的去处。我烦不胜烦,趁他一个不妨将他一脚踹出了结界。”
“做得好!”九湮拍手称快,叮咛道,“你万不可告诉他我的行踪。”
“放心!”刑天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可他这边话音刚落,冰夷的脸就已然出现在了结界上方,大声嚷道:“刑天,你在跟谁说话?快放我进去!”
冰夷目光如炬,似有所感,突然朝着现世镜的方向直直看了过来。九湮吓了一跳,连忙拂袖抹去镜面,一把将红鳞收回了手中。
镜像消失,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九湮静了静神,耳边传来木子杞安静的呼吸声,她神色有些疲惫,缓缓地倚着晶门坐了下来,试探着动了动右肩,却立刻疼得咬紧了牙。
她回过头,再次确认木子杞睡得安稳,这才轻轻褪去了衣衫,露出了肩上一道极深的伤口。
那伤口足足深有一厘,周围的皮肉均向外翻着,十分可怖。九湮运起神力试着抚平伤口,却被内里附着的一团黑气灼烧了手。
九湮的额上浮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眸色渐渐冰冷下去……
九尾狐攻过来时,她只一心护着木子杞,没有来得及做好防御,着实受了那权杖重重一击,当下便负了伤。只是年少时她曾为一方战将,领兵厮杀,受伤早已为常态,实在不愿大惊小怪,便强行用神力压制了下来,所以即便是背了木子杞一路,也都无甚大碍。
可方才确认了权杖的由来,她这才反应过来,此伤决计是压不住的:罹落之血可造化催生万物,同时也暗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眼下若不能将伤口里的煞气根除,还极有可能会侵入她的神识。
九湮凝神思考着解决之法,没有注意到血气早已蔓延至软塌,木子杞眼角的落迦印记瞬间绽放蔓延,瑰如花海。
“你受伤了。”
身后传来动静,九湮身体一僵。
坏了,这么好的机会,这小子免不得又要嘲讽自己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后背,眼神幽暗的诡异,连忙悻悻地拉上了衣服。
“好吧……被你发现了,非礼勿视,别看了,继续睡你的觉去。”
良久无声后,床榻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九湮以为木子杞已然睡下了,正松了口气,却突然感到有一双手从她后背攀了上来,停在了她的脖颈上。那双手纤长瘦削,几乎冰冷到了指骨深处,九湮忍不住轻轻颤栗,身后的人突然一把拽下了她的衣衫。
“你干嘛?”
九湮懵怔大叫,惊得直瞪眼睛。她认定这是他幼稚无聊的恶作剧,正欲转身训斥,却突然被他牢牢地箍在了怀里。
身后的人竟然力气大得惊人。他将脸贴在她的背上,伸出手,贪恋地抚摸她光洁的肌肤。
九湮顿觉头皮发麻。
这股冰冷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饶是她再想否认,也不得不叫出了他的名字。
“罹落……是你!”
“嗯。”
背上的人似乎笑了笑,露出一双猩红的双眸,语带喟然:“我的小九儿,总是能一眼就认出是我。”
得到肯定的答案,九湮更加懊恼。果然,是她大意了!就不该让木子杞在此地安然入睡。
在他自己的地界里,有阿简造出的四时幻境保护着,有那屋子里的一室黑暗压制着,罹落很难躁动。如今出了结界,主体又这般毫无防备地陷入了沉睡,他身体里的东西哪里还按捺的住?
更何况,今天还感受到了权杖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