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体面?而有尊严地活下去。
想让所有戕害自己母家的?人都付出代价。
想依循自己理想,收拾出一派整整齐齐的?好世界来。
还有,“我想和笙笙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季梦笙当时就寻思,这个愿望是放到最?后才讲的?,可见并不强烈,可有可无。果然?,等到其?他愿望都实现了,最?后的?愿望也?就被郎弘野抛诸脑后了。
这么想着,季梦笙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叹气,头上那对毛茸茸的?大白耳朵也?丧成?了飞机耳。在皇宫,耳朵啦尾巴啦爪子啦是千万不能?露出来的?,曾经她会非常注意,但事到如今,什么都无所谓了吧!
进了北门,穿过御街,顺着夹道往东走,两边朱红宫墙构筑起重重错落迷宫,连绵不绝永无尽头。不过,就算闭上眼睛,她也?能?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一步一步走到底,横亘在眼前的?是一堵高高的?朱墙,看似是荒僻无人的?死路,实则是她与郎弘野无数秘密中?的?一个。抬起手?,把手?掌贴上墙砖,轻声念诵出一串咒语。一千多年没念,她还吃了几?颗螺丝,舌头差点捋不直。
一方月洞门一样的?传送门应声而现,黑漆漆的?,飘出丝缕药香,逸出星火烛光。季梦笙轻轻压出肺里憋了许久的?一口气,提起裙摆,跨步走了进去。
*
乌有殿。
内殿沉静深阔,充斥着混合着药香与檀香的?浓郁气味。郎弘野讨厌人,厌恶人,抗拒人,也?不信任人,还是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习惯,不让任何人近他的?身或是出现在视野可及的?范围。整座内殿空寂无声,只有一高一矮两个内侍远远地站在那边。
灯光从内殿窗格渗落,在他们脚边凝成?两团漆黑的?影子,仿佛不经意间漏出似有若无的?一点心事,引人探寻。
季梦笙并未注意到旁的?,像被关进真空的?容器中?,不能?呼吸。她只是僵硬而迟缓地穿过重重纱幔,走向那个斜倚在软塌上的?男人。
当最?后一重纱幔被拂开?,声音、光影还有色彩都在瞬间褪去,季梦笙惊讶地发现,此时此刻,她虽然?离郎弘野只有一步之?遥,但两个人之?间却仿佛隔着一整片遥远的?虚空。
远到连郎弘野的?声音相貌,都在视界中?模糊成?了跳动的?一团影子。
“啪”的?一声轻响,是郎弘野垂下青筋凸起的?瘦槁的?手?,把一直在读的?书搁到一侧的?案台上。缓缓阖上深陷的?双目,并不朝她那儿?望,只是平平静静地唤了声:“喜妃。”
季梦笙摇头,“我不是。”
烛苗晃荡了一下。
“笙笙。”
季梦笙这才露出稍许微笑。
“王八蛋。”
郎弘野鼻息间溢出一丝气音,像高兴又似自嘲。“来。”他慢吞吞地向她招了招手?。
季梦笙很无所谓地上前,一屁股在塌旁坐下。
郞弘野睁开?一线眼睛,定定地望着宫室顶上华美的?浮雕。“笙笙,我把你从子虚山接回来啦,你心里高兴吗?”
“还行吧,就这样。”季梦笙从案台上拾起那本郞弘野看到一半的?书,哗啦啦瞎翻。她是学渣一个,以前在王府的?时候,郞弘野提出要教她读书,她也?不肯好好学。现在看着满纸黑压压的?字,认得是都认得,串起来就不知道啥意思了。
“你怎么不自称‘朕’呀?”季梦笙睨他,“皇帝当得不开?心吗?”
“你不懂,自称是很重要的?东西。”郞弘野有气无力地回答,“自称是我们对自我的?认知。就像现在,在你面?前,我只能?是我。”
季梦笙一弯嘴角,“这话说的?,好像你是个实诚人似的?。”
“我不是,难道你就是吗。你隐瞒的?事情,可比我多得多吧?”郞弘野把视线移到她脸上,想要再说什么,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把……化毛膏……给我。”
季梦笙很熟练地给他喂化毛膏,就像过去无数次曾做过的?那样。
郞弘野咳到快有进气儿?没出气儿?才勉强停下,颤巍巍地探过头,往季梦笙手?中?端着的?陶瓷小钵里吐出一团沾满黑红鲜血的?毛球。
季梦笙眉头顿时拧成?个疙瘩,很快又舒展开?来。郞弘野虽然?病骨支离的?昏沉,眼神却依旧锐利,“如你所见,我时日无多。”
“哦。”季梦笙点头,“音容笑貌,铭记于心。”
“早在你不肯用观剧日晷预测我命运的?那回,我就已?经预感到如今的?结局。”郞弘野似喘似笑地低哼了一声,“其?实,知晓与否,我并不在乎,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一件都少不了。”
“我答应与否,你也?根本无所谓。”季梦笙明眸光动,“因为,不管怎样,你都会将我关进子虚山,不是么?”
郎弘野:“是。”
季梦笙:“绝对不可能?放我出来一步。”
郎弘野:“是。”
季梦笙:“恨不得全国上下只当我这个人彻底消失。”
郎弘野:“是。”
季梦笙:“为什么?”
郎弘野嘴角凝结出凄微的?笑,“那你当年,坚持要把阿赢送给恶魔当质子,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