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是?戏本?里的情节。”宴回从?凳子上下来,“现实中哪有那么爽快!事实上这场纠劾持续了将近一年才有结果。期间各种妖魔鬼怪都出来阻挠,这么说吧,如果这件事不是?岑阎罗下来查办,但?凡换了任何一个?骨头稍微软一点的人,那些?平民说不定就真枉死了。”
包四娘:“这个?我知道,因为岑阎罗的介入,这件事最后处理?的结果是?,先?皇下了罪己诏,将所有滥杀平民的兵将就地正?法。”
“所有?这可未必。”宴回嘴角带出一丝轻蔑,似乎见惯了这种伎俩,“这件事的主谋,只定性了费忠一个?人。你想?想?这可能吗?那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涂远山的首肯,他费忠一个?人就敢干?而且,到?北岸平叛的不止他费忠一人,其他两个?大将和他们手底下的兵难道就干净?最后他们都被保全了。死的就只有费忠和他手底下的那一伙。这事儿本?身就不符合常理?。所以我说,这费忠就是?涂家推出来的替死鬼!是?涂家弃车保帅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些?都算陈年往事了,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连死得都是?费忠手下的人都知道,好像亲眼见过一般。”包四娘诧异着,将信将疑。
“我是?没亲眼见过,但?是?我爹见过啊,这些?都是?他根据所见所闻推敲出来的。我爹没事儿就爱推敲这个?,他经常对我说:‘小回啊,人长脑子是?干什么用的?是?拿来推敲的。不然就跟拉磨的驴似的,成日转不停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给我取名叫宴回,因为他叫宴来,他说推敲不能有来无回,不然碰撞不出智慧。所以从?小着意把我培养成和他一样善于推敲的人。我和我爹是?天下最志同道合的父女,对我们来说,很?多事情仔细推敲一下,就跟秃子头顶的虱子似的,明摆着。”
包四娘:“嗯,看得出来,你爹是?个?寂寞的有智慧的人。”寂寞到?培养亲生女儿做自己的听?众。包四娘总算明白了一点对方这么能东拉西扯的原因,急着想?听?下面?的,“然后呢,你爹看到?什么了?”
宴回不慌不忙道:“我爹当时正?在周围郡县贩粮,这五个?郡县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在回来的路上,救过一个?从?北岸逃过来的流民,他不是?丰阴人,是?邻县人,据他所说,不止是?丰阴县在杀人,其他几个?县也在杀人。他在逃难前曾被士兵抓去抬尸体,抬的都是?无头尸,他们说那些?无头尸都是?叛党,但?是?他悄悄掀开尸体的衣服看过,当中有妇人老?人还有孩童,都饿得皮包骨头,有的手里还紧紧攥着碎碗的瓷片。”
包四娘听?了不寒而栗,“妇人老?人还有孩童?饿得皮包骨头怎么有力气造反?”
宴回:“正?是?这个?理?儿。他们根本?就不是?叛党。都是?平民。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北疆军在北岸滥杀平民是?普遍现象,不是?只有费忠一人,其他两个?大将肯定也都参与其中。只是?后来被掩盖了。那流民说,他们挖了很?大的一个?坑用来埋人。那个?流民心中恐惧,趁官兵不注意就逃走了,据他所说,抬尸体的人后来除了他一个?也没回来。”
“被灭口了?”
“肯定的呀!为了掩盖罪行,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据我爹说,他们曾经还对灾民组织过诱杀!”宴回说这话时有意放低了声音,就像牙齿上拴了个?炮仗,稍用力咀嚼就会爆炸似的。
“诱杀?”包四娘后背一凉,整个?头皮都发?麻起来。在她心里,滥杀已经突破了做人的底线,而诱杀又是?另一个?层面?上的恶,浸淫到?骨子里,毫无人性可言。
“对,就是?坏透了。”宴回愤慨道:“先?是?放出放粮的假消息,把附近灾民引诱过来,再污蔑他们是?反贼,有组织地杀掉。以防这些?灾民泄露口风。我爹说,那个?流民抬的无头尸,多半就是?被诱杀的,他们死前拿的碎瓷片就是?明证,八成是?来接粥的。我爹曾在一条路上看到?好多灾民,成群结队地往一个?叫北沙屯的地方去,说是?官府在那里开了粥场赈济灾民。你可能没听?过北沙屯的名字,它?正?好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首先?粥场设在这样狭隘的地方就挺不合理?的,其次,但?凡开大型粥场都得提前好几天储备,但?我爹前几天刚好经过北沙屯,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大规模进粮的消息,我爹觉得奇怪,就派了手下的一个?伙计跟过去看看,结果那个?伙计竟然有去无回。”
“他死了?”
“嗯!”宴回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不,应该说,他消失了,就和那些?灾民一样,踪影全无。我爹后来去找过他,但?是?有人就警告我爹,不要再打听?北沙屯这个?地方,给那伙计发?点抚恤银子立个?衣冠冢,回去赶紧了事罢。”
包四娘气得直哆嗦,“北疆兵的势力竟这样大?诱杀平民竟然没人敢说话!”
“就是?这样大。我爹告诉我,这事儿要不是?当初朝中那帮有良心的御史死命咬着,指不定连费忠都杀不了。那费忠是?涂远山手下最得力的武将,一开始是?涂远山拼命力保的。最后还是?先?皇下了罪己诏,涂家见兜不住了,才把费忠推出来做了替死鬼。”
包四娘听?到?这里,就像牙齿上黏了些?不忍细嚼的烂叶子一样恶心。
“而且,我还告诉你一样,你绝对想?不到?。这费忠在北疆那地儿威望很?高,很?受当地士兵百姓的爱戴,靠近北疆边界的地方就有很?多费忠祠。我亲自去看过,香火还挺盛的。我寻思着虽然咱们玉瑞天南地北的民风差别很?大,但?也不能差别这么大吧?一个?人怎么能集大忠大奸于一身?后来,我又了解到?他当初在浊河北岸滥杀平民,相较其他两个?将领犯下的罪孽,程度算是?最轻的,涂家却偏偏把他推出来当替死鬼,你觉得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