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给他无声地安慰。
她不能骗他说,自己会长命百岁,她的身体底子早就毁了,她心里知道。女帝派御医来,不过是给她千疮百孔的身体,堵住一两个窟窿,勉强为她延命罢了。她,活不过壮年。
“箫隐,你会死在我前头。如果我寿终,我会在那之前杀死你,让你在地下等我。”冷生冷酷地说道。
箫隐真切地感受到她说的话是真的,她真的能亲手杀死他!
就是这样一句神经病一样的话,就是这样荒谬的保证,却莫名其妙地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那黑暗如深渊的恐惧,奇迹般地被她的话填平了。
他恐惧的心情,慢慢地缓解了下来,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落在冷生的肩膀上,打湿了她的衣衫。上一世,她是他的盾牌,保护他,能够让他重新面对这个世界。这一世,她仍然是他的依靠,永远稳固的依靠,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的浮舟……
——能一直留在女神身边,在她的注视下闭眼,真好!
他要到了一个保证,他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冷生是从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没有见过!
曾经,在养蛊场里,有一个小女孩儿,对她说道:“我太弱了,没有多少习武天赋,注定了活不下去。我会舍命为你创造一个杀死十三的机会,我只求你一件事——血洗我家满门!”
冷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在最关键的时刻,那个柔弱的女孩子,飞扑过去,死命地抱住了十三的腰,给冷生创造了插刀机会。她死在了十三刀下,十三死在了冷生刀下。她在临死前看了冷生一眼,似乎出现了幻觉,小声地叫了一声“娘”。她是笑着死的。
后来,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冷生特意去了那个女孩的家,血洗了她家满门。
“真是造孽哦,继母带着比米儿还要大的私生子进门,继承了家产不说,还要虐待她,剥夺了她母亲留下的嫁妆,把她卖了出去……这不,一家人全都死了,真是人在做,天在看!”有人小声议论道。
“我听说啊,米儿的母亲死的不正常,暴病那天晚上,我听见了打骂声,还有一声惨叫……说不定就是被害死的!这是米儿母亲的冤魂回来复仇!”有街坊窃窃私语道。
这个世界上,本就有千万件悲惨的往事。那些神经病一样的人,心里面有一个大窟窿,一直流着血、灌着风的窟窿,只有特定的人,特定的事才能堵上,只有那特定的方式,才能疗伤。
就像有人爱吃鱼,有人喜吃素一样,她们全都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活,然后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去死。
就像当初的冷生,会为新人吃下那颗丹药,只为了那新人眼中残存的光亮,能多亮上几日,她便能一心求死。谁知道,那些新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她前头,她却只是痛,每日都痛,越发痛,更加痛,只是不死。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当今女帝,她为她改了名字——生。
一件事情说开了,也就放下了。
过了几天,箫隐恢复了正常心态。他少有的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此生无子,错不在你,而在我。因为我上一世造杀虐太多,所以命中无子。”
冷生听了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冷生和箫隐二人,解开了心中芥蒂,从那以后,感情更笃定,举止更默契。冷生随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药,箫隐也由着她。
谁也说不好以后。若是此生无子,日日喝药,岂不是日日受苦?人活着,是要过得快活!可是,若是身体调养好了,万一就怀孕了呢?
因为这两种想法一直盘踞在心头,时不时地就换了一个站在上风。所以,冷生这药实在是吃的波折。
就连箫隐的师父都看不过眼了。那一天,师父喝了酒,叫住箫隐,神秘兮兮道:“我们师门有一件宝物,积累百万功德,能够逆天改命,你何不一试?”
箫隐一愣,说道:“师父,我拿着没用,还是您老拿着吧!”
“怎么?你不信师父的话?”师父生了气,发脾气道。
箫隐不由得笑了。他在月光下的面容,如昙花一般盛放,笼着一层月华,如披了一层银纱,却又历经了说不出的沧桑,现在如水洗过一般,露出少年时代纯粹而又清澈的笑来,就像一个迷梦。他神色舒展,却又有些神情恍惚,就像笑容在水波里摇晃。他在银色如梦的月华下,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信,正是这宝物,我才回到了现在,找到了冷生……我已经用过一次,所以,它对我没用了。”
师父听了这话,还以为是自己醉糊涂了。第二天,他醒了,又神神叨叨的算了一卦,顿时大惊。
——这,这个箫隐竟然与他有两世的师徒缘分!怪不得,怪不得昨晚他说了此语。
作者有话要说:箫隐的那一笑,我写的时候,心里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