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徐徐一叹,尤似惋惜般,“孤成全你。”
抵在老者脖颈间的剑刃倏而用力,楚沅猝不及防,亲眼看见鲜血从被割破的喉管里迸溅出来,却并未沾染到他的衣角半寸。
严非疾伏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就再没什么声息,那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在地板蜿蜒。
“魏昭灵!”
严非疾的死刺激了那中年男人更用力地挣扎,也更用力地咒骂,“你灭了我大盛又如何?你一身病骨,又还能活几年?!”
“只怕你是有命篡夺王权,却没命守住江山……”男人说着便又大笑起来。
直到那带血的剑锋贴在他的脸颊,他对上了旒珠后那初登王位的少年的眼睛。
“你说得很对,”
男人忽而见少年微微俯身,他那张苍白的面容便显露分明,“可那又怎么样?”
少年面上浮出些许讥讽似的笑意,那双眸子郁郁沉沉,冰冷得可怕。
而那中年男人也是在此刻像是终于有了些惧意似的,他忽而喃喃,“疯子……”
夺权,却终不为贪权。
他仅仅只是想,毁掉谢氏王朝罢了。
男人终是死在了少年的剑下,余下的那些前朝臣子们终于开始忍不住地磕头求饶,口口声声要降。
“王,臣愿降……”
有人挪动双膝跪到了他的面前来,也顾不得地板上尚且留有余温的血液,他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磕头,“王,臣愿降!”
可年轻的王俯身,用剑锋挑起他的下巴,也许是认出来他究竟是谁,便轻轻地“啊”了一声,笑得意味不明,“是你啊。”
“王……臣愿降!求王饶臣一命!下令斩杀您父亲魏崇的是大盛先王谢岐啊!臣是不得已,是不得已啊……”男子抖如筛糠,声泪俱下。
“你应该是误会了。”
少年漫不经心地在看剑锋上滴下来的血珠,“孤是给了严非疾,朱禹二人选择的机会。”
他抬眼再一扫这殿内惶惶难安的一众人,“可你们这些脏东西,配吗?”
被少年手中剑刃折射出的寒光稍稍晃了眼睛,她再睁眼时,就亲眼目睹了一场血腥的杀戮。
殿中方才还在求饶的盛国旧臣一个一个的,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后来大殿之中除却那遍地的死尸,就只剩下他一人。
楚沅看见他回身朝那王座一步步走上去,回身再坐下来时,他握着剑柄,带血的剑锋就抵在王座前铺设的地毯上。
偌大的宫殿内,寂寂无声。
她忽见他轻抬一手挑起旒珠,露出那张苍白的面容来,看着底下那些浸在鲜血里的死尸,他忽然笑了。
笑得尤为开怀。
楚沅在以往的好多个梦境里,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笑,却令人遍体生寒。
当他的笑声逐渐变得渺远,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犹如单薄的纸片一般被风裹挟着远离了大殿,再看不清那坐在王座上的少年。
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雕梁宫阙瞬间挤压下去,埋葬了宫城里所有的活人死尸,也埋葬了他。
烟尘四起,所有画面风化无痕,楚沅一瞬睁开双眼。
她下意识地喘气,嘴里有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趁机顺着喉咙滑下去,她哽了一下,紧接着就开始猛烈地咳嗽。
也是此刻她才发现上方垂下来数条纤薄的殷红纱幔,而在最上方纱幔的交汇处则坠着一颗浑圆的珠子。
那珠子散着柔亮的光,如月辉般银波粼粼。
而她竟穿着一件殷红的嫁衣,乱糟糟的卷发也都被人梳理成髻,弄得她头皮有些紧,鬓发上好像还压了个有些重的头冠。
楚沅瞪大双眼,才抬起自己的右手,就发现竟被人用白布包得严严实实,像个猪蹄。
……?
她抬左手时却遇到了些阻力,她看到自己同样被包扎得像个猪蹄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纯金凤镯,上头雕刻的凤凰翎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而那凤镯上还牵连着一条细金链。
纤细金链连接的另一边是一只修长的手。
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纯金龙镯。
楚沅在目光上移,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的那人,有一张方才在她梦里出现过的苍白面容,刹那间,她脑海里便又是那大殿里铺陈流淌的鲜血,和那些尸体。
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