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仍然一?片狼藉,楼上她房间窗户的玻璃碎掉,一?部?分掉在了院子里,一?部?分则在楼上的屋子里,碎玻璃碴子一?地,她房间的书桌已经彻底散架,连那老式衣柜都倒下来压在了她的床上。
原本?光洁的墙壁也被那晚她与那个男人打斗时的气流皴擦出大大小小的痕迹。
楚沅也顾不上打扫整理,在洗手间洗漱完出来,她翻出校服换上,再?把压在书桌底下的书包给扒拉出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转身走下楼去。
到?了学校,楚沅最先去的是于荣波的办公?室,她还在门外,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有个女老师的声音:“真是可惜了这个女孩子了,她成绩一?向是很好的,也不偏科,人又乖巧。”
“现在的家?长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孩子的苦,就考差了一?次,这就把人给逼得跳楼了,这叫什么事??”有个男老师叹了口气。
“于老师,那女孩儿的家?长没找你闹吧?”
楚沅听到?了于荣波的声音,“没有,她在校长办公?室呢,这会儿闹得正厉害。”
于荣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
楚沅要敲门的手在半空悬了好久,她忽然又放下来,也没进?去,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教室里的气氛也很怪异,班里的同学三两?成群的各自围在一?起,总有人嘴里蹦出“跳楼”、“自杀”、“压力大”这样的字眼。
“楚沅!”简玉清最先看见站在教室门口的她,就朝她招了招手,“你快过来。”
楚沅抓着书包肩带走进?去,她才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简玉清就拉过椅子凑到?她桌边来,郑灵隽和赵凭霜也一?前一?后地围过来。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班的程佳意昨天跳楼了!”简玉清的这句话犹如落了水的炸弹,在楚沅耳边震颤闷响。
她摆弄书包的手一?顿,骤然抬头看向左前方的那张课桌。
“听说是因为上次考试她掉出了年级前十,她妈妈很不满意,给她找了一?个又一?个的辅导老师,每个老师负责一?门科目,单给她上课,她每天在学校上完课,回家?还要学习到?很晚,更别说什么周末了,她这人就没有周末……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妈,难怪她会受不了。”
简玉清又不由说道:“要是我妈这么对我,我估计也得生不如死。”
上课铃响起来,急促的声音催着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唯独有一?张课桌是空的。
那桌面光洁如新,上面空无一?物,窗外透进?来这春日的晨光,映照在那桌面上,却是极为冷寂的颜色。
楚沅怔怔地看着,耳朵边老师讲课的声音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连续几天的时间,网络新闻都在播送着“知名童话作家?王雨娴的女儿因压力过大而?跳楼自杀”的内容,网上舆论?一?再?发酵,很多人觉得异常讽刺的,莫过于是一?个擅长儿童童话的女作家?,用?笔构造出一?个又一?个温柔的童话,却偏偏在现实里对自己?的女儿过分严苛,甚至于逼得女儿跳楼自杀。
她把最温柔的童话世界给了其他的小孩,却严格控制自己?女儿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交友爱好,她都强硬地要让她的女儿按照她规划的一?切去执行,不容许自己?的女儿出任何差错。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抵制王雨娴系列童书的阵营里,书店也开始大面积下架她的所有作品。
一?开始王雨娴还三天两?头来学校哭闹,说是学校给的压力,是校方的错,但后来她面临越来越多的违约事?项,也渐渐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聂初文和涂月满已经被赵松庭送去了京都的鹿门别苑,简玉清、郑灵隽和赵凭霜一?块儿帮着楚沅收拾好她家?的院子,楚沅又买了新的衣柜和书桌,再?叫人替她修好窗户,她开始一?个人住。
“楚沅,要是还有人打你异能的主意可怎么办啊?要不你还是来住我家?吧?我们家?房间可多了。”简玉清忙活了一?下午,这会儿坐在院子里的短廊上,手里还拿着一?杯奶茶。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越来越暖,阳光穿插在院子里那棵绿荫如蔽的树枝间,投下一?颗又一?颗明亮的光影,落在短廊的栏杆上,也落在简玉清半边肩膀上。
“不用?了。”楚沅摇了摇头,拿着花洒给聂初文养的那些绿植浇水。
简家?那个老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赵家?的赵松庭也还在春城,她每晚都要去仙泽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难保不会被发现。
夕阳的颜色最为灿烂,在天边烧得如火一?般,简玉清、郑灵隽和赵凭霜离开后,院子里就冷清得很,楚沅单手把收拾出来的纸板废品挪出院门时,纸板的边角大约是触碰到?了那生了锈的信箱边缘,箱门打开,摩擦着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她才把东西挪到?墙角,抬头看见那信箱里竟然躺着一?只雪白的,孤零零的信封。
前日里下了雨,那未上锁的,早被弃置了的信箱里有些潮湿,将那信封大半都湮湿了。
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但还带着信箱里的铁锈味。
楚沅拿着它还没拆封,收废品的老大爷已经骑着小三轮儿从窄巷的另一?头来了,她匆匆将信封塞进?衣兜里,忙帮着那老大爷把废品称斤论?两?。
等忙完这些,楚沅才走上阶梯,关?上了院门,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将那卖废品的几十块钱塞进?衣兜。
手指触碰到?还有些濡湿的信封,她一?顿,上楼找了吹风机来把那信封吹了几分钟,才撕开边缘,取出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纸。
“楚沅,我想了想,写信道歉应该会更真诚一?些吧?请原谅我的胆怯,我没有办法面对面的跟你说这些话,我的手机每天都会被我妈妈查很多遍,我是个没有自由的人,没有你跟我做朋友之后,我也更不自由了。你说的对,我早该问你那件事?的,明明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知道,可是那天看见你被警察带着走,我却退缩了,对不起楚沅,我没有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陪着你,也没有选择相信你,你那个时候,一?定?很难过很无助吧?真的对不起,像我这样的人,一?点也不配做你的朋友。我欠你一?个道歉,其实我早该说的,但还是来得晚了点。”
信纸上没有名字,但楚沅看着纸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她还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写信的那个人是谁。
她一?时站在原地,久久地盯着信纸上的字迹,指节慢慢收紧。
其实无论?后来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最开始,她的确只有程佳意这么一?个朋友,而?她们以前作为朋友的那段日子,她也很认真地在珍惜那段友谊。
而?后来程佳意选择远离她,无视旁人对她的孤立,甚至装作不认识她的时候,楚沅和她之间,就已经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但即便是这样,听到?她从世纪大厦一?跃而?下,结束生命的这个消息,楚沅还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教室里属于程佳意的那张课桌已经被人搬走,而?此时楚沅手里的信纸上,那每一?个字都好像还留有一?个人的温度。
可这个人,她已经死了。
眼眶有点泛酸,楚沅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久久地盯着那张信纸,始终没能回过神。
程佳意的葬礼那天的天气阴沉,阳光无法穿透厚厚的云层,整个春城都好像成了黑白的画卷,透着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楚沅走进?墓园里,远远地看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盛气凌人的女人站在人群之间,那张面容像一?朝苍老了太多,她静静地立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好像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楚沅在那儿站了好久,在人群即将散开之前,她才转身往墓园外走。
今天是周六,她回到?家?之后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因为右手受伤,她不好写字,就只能随意翻看课本?资料。
没有心思?看电视,也错过了午饭和晚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桌前坐了多久,书页的内容也没看进?去多少,肚子也不觉得饥饿。
她只是愣愣地坐着。
窗外的云霞逐渐沉湎成越发深沉的夜色,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抬头望了望,原本?要拿手机定?个外卖,可手机屏幕亮起来,她才看到?时间已经快到?九点半。
“王,何将军,沈大人他们都已经带着人去了提芳城和覃州城,另外,刘瑜和江永也都已经作为刚被发现的特殊能力者,被顺利送入了榕城皇宫。”
张恪立在金殿里,隔着一?重纱幔,微微弯腰,恭敬地禀报,“臣具已按照王的吩咐,将一?切部?署完毕。”
他话音才落,那纱幔后便有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忽然勾连显现,那光色被纱幔模糊成了柔和的颜色,张恪抬眼时,正见一?道身影从那光幕里走出来。
“你们在忙啊?”楚沅看魏昭灵侧躺在软塌上,膝上还有一?卷书,帘外又立着另一?道身影,她不由问了声。
“还有事?吗?”魏昭灵先看她一?眼,随后又问帘外的张恪。
张恪当?即垂首,“臣告退。”
他恭敬地行了礼,随即退出殿外去。
大约是他掀帘时触碰到?了那串联起来的铜镜碎片,一?时间叮铃哐啷的声音不绝于耳,碎片折射出时明时暗的斑驳光影,却又偏被纱幔挡在外头。
“过来。”
魏昭灵坐起身,朝她招手。
楚沅走到?他的面前去,看他膝上的书已经掉在地上,她便伸手捡起来,这才发现那原是宣国的历史文献。
而?他面前的桌案上则摆了一?张宣国的地图,上面还有朱笔批注的痕迹,旁边一?沓又一?沓的资料都在昭示着,他这段日子都在谋算着同一?件事?情。
“用?膳了吗?”魏昭灵将她递过来的书随手搁在案上,轻声问道。
楚沅摇了摇头,又看他,“你呢?你吃饭了没?”
魏昭灵微弯眼睛,随后他淡声唤了蒹绿进?来,让膳房里准备晚膳。
用?晚膳的时间早已过去,魏昭灵不愿用?膳,也没有人敢多劝他一?声,但如今他却又要传膳。
蒹绿进?来看见了楚沅,她心里便什么也明白了,领了命便匆匆出了金殿去。
待蒹绿与春萍将晚膳摆上桌时,楚沅还坐着发呆,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也总是恍惚的,像是心里装着事?。
“既然已经不是朋友,又做什么惦记她?”魏昭灵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这几日她常是这样。
“话是这么说,”
楚沅终于回过神,她用?左手捏起汤匙喝了口汤,“可不管怎么说,我以前的确也只有她那么一?个朋友,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之间不在了,我……还觉得挺不真实的。”
“算了,不说了。”
楚沅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但这会儿她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左手拿起来筷子,对准那道松鼠桂鱼戳下去。
这些天她吃饭一?直不是很方便,用?左手握筷子实在有点艰难,夹不夹得到?菜也全靠缘分。
她折腾得满头大汗,最后干脆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算了不吃了!”
魏昭灵不由失笑,他执起放在白玉止箸上的另一?双公?筷,伸手夹了一?块肉递到?她面前的碗里。
楚沅看了看他,又去看碗里的肉。
她最终还是拿勺子吃掉了。
“继续啊。”她吃完见他再?没什么动静,便扬了扬下巴,颇有些理直气壮的样子。
魏昭灵轻瞥她一?眼,倒也真的再?度拿起来公?筷,又夹了菜。
他原要将菜放到?她碗里,却忽然听她说:“等等!”
他动作一?顿,才一?抬眼看她,便见她已经低下脑袋,张嘴咬走了筷子上的那块肉。
“放碗里多麻烦,我还要自己?动手,这样才方便。”楚沅一?边吃,一?边又指着另一?道菜,“这个,我要吃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沅沅:其实手受伤了也挺好的,不用自己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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