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空了电,又重新蓄满是什么样的感觉?
夏初槿觉得昨晚的自己就像是这样。
跟景傲说了几句话,陪着她吃了饭,再看着她洗掉碗还给自己带回家,她迷茫了一整晚的情绪就这么突然挥发掉了,几乎是进家门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困意。
一觉到天亮。
她又是那个刚进附中满满动力,投入工作的小夏老师了。
午间吃饭的时候,夏初槿拎了瓶牛奶去教室,不出所料逮到了在这独自吃饭刷题的小霸王。
“哐荡。”一声不轻不重,牛奶极有存在感地拍在了杨次语的桌角。
空无一人的教室,她进门这人就该察觉得到,既然装无视,那夏初槿也很不客气。
反正,她带了礼物,虽然只是一瓶牛奶,但也是礼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霸王不会好意思“欺负”她的。
杨次语笔尖下的字因为桌面这一声颤动,划出的那一笔被拖长拉出一条痕迹。
“......”
小霸王内心不知骂了句她什么,反正一秒之后,这位小主也没抬头调整好了心情,又继续动笔写着东西。
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聊聊。”夏初槿看了一眼她的题目,思路已经清晰,不过是扫尾工作,不至于打断人的思考,便抬手捉过了那只水珠笔。
夏初槿就势坐到了杨次语前排学生的座位上,侧对着她,面容带笑。
手中一空的杨次语揉了揉脑袋,大约已经习惯了这人的烦人劲,往身后一靠,有气无力干脆主动说了,“昨天的事?跟你们老师没关,你不用这么敏感。”
夏初槿心情是真的不错,一只手搭在她的桌面,拎着笔一下一下敲击着,“哦,同学?家长?”
杨次语一脸面瘫。
夏初槿自己笑了,“不就这么点儿事?”
“哼。”小霸王一脸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我们学生只是小孩子,幼稚呗。”
一阵低笑声。
笑声每持续一秒,小霸王的脸色就更黑一分。
夏初槿终于止住笑,双手举起,“哪能儿?”
“我是说我们每个人也就是这样的啊,交际圈有限,你们是老师同学跟家长,我们也差不多,同事学生跟家长,一样样的。”
杨次语脸色好点,撇撇嘴,“你倒是通透。”
“你倒是老成。”夏初槿立马接了一句,“不是,你多点大,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做什么?现在可是最好的年纪。”
或许是夏初槿今日身上的朝气传染了她,小霸王蹙了下眉,没怎么挣扎,突然就说了话。
“我妈回来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
夏初槿脑中的神经小小跳了那么一下,隐约意识到什么。
这一瞬她突然遗憾,她并不清楚小霸王和班上学生的家庭情况,这是班主任的特权。
也就意味着,她很可能把这么一次小霸王难得的敞开心扉给错过了。
她笑着问,“妈妈回来了不好吗?”
杨次语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片刻后,摇了摇头。
夏初槿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机会果然错过了。
这样坚强独立的小孩子,很难撬开她的心防,这需要一定的运气。
反正,靠硬问是不可能的,嘴巴紧得很。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安静中,
杨次语眼睑垂着,好一会儿再次开口,“你要真这么闲,非要为学生做点什么,我可以给你提几条路子。”
已经换成了开玩笑的语调。
“说说
看。”
“宋小芷,你不如试试能不能跟她聊聊。”杨次语沉静的眸子里闪过极小的一丝希冀。
这个实习老师有点特别,或许,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呢?
像是掩饰什么,她紧接着又说,“地中海快被她搞得头疼得真要秃了。”
夏初槿不知何时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在那刷刷记着,闻言突然抬头看向她。
杨次语心虚,急忙又接着多说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还有毛毛、浪爷、卷饼......”
她每说一个学生的名字,夏初槿就笔下记一个,记完之后才说话,“你怎么能这样称呼物理老师?”
“啊?”杨次语表情出现一瞬的空白。
“......”
吓死她,原来刚刚那一眼是因为这个。
“还有,浪爷是谁?”夏初槿看着笔下的名字犯难,她是真不知道班上这群学生怎么就这么能给人起外号。
倒也能够理解,表示同学间的亲昵吧。
当然,地中海那可能就单纯只是因为形容起来比较直白形象。
杨次语看着她沉默了几十秒,艰难地问她,“你能不能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除了第一条。”
第一条?
宋小芷。
夏初槿先顿了下,继而很快笑着说,“当然。”
她当着杨次语的面就撕下了那页笔记,粉碎。
她突然意识到,这样很像打小报告,虽然她们两人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这个行为其实有点儿“脏”。
都是在人背后,偷偷进行着什么。
杨次语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个,那她处境更不好,“不义”。
事情一经“败露”,估计得被班上同学一顿薅。
夏初槿好几次看见班上的同学之间打闹,会把一个人挤到椅子上,然后一个接一个坐下去,叠罗汉似的,被压的同学通常人还没坐身上呢,就已经非常熟练地鬼吼鬼叫,相当热闹。
她之前几次劝告说不安全,后来无效,还是随他们去了。孩子们都挺注意分寸,只是玩笑。
此时,夏初槿脑海莫名就出现了小霸王冷着一张脸被同学压着挤着“教训”的场面。
她估计死也不会鬼叫。
夏初槿一下就笑出了声。
这厢小霸王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估计又在腹诽。
夏初槿赶紧挽回自己的师长形象,举起一只手,“咳,老师保证刚刚那些一个都不会记得,只记得宋同学。”
小霸王面露犹豫。
夏初槿赶紧又补了句,“宋同学我也只劝她竞赛的事,其他暂时不管。”
小霸王终于表示满意。
“啧。”夏初槿给小朋友顺完毛,忍不住调侃两句,“没想到我们学霸同学平日醉心学习的,竟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班上一点风吹草动你全知道。”
小霸王很得意,骄傲的小表情久违地回归,“那是,我智商140,天才的责任感,你是不会懂的。”
“......”
打扰了,当我没说。
-
这晚,吸取昨日的教训,夏初槿并不想再品尝一次“深夜寂寞”的滋味,直截了当放学就奔了时外医院。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倒退着的街景的时候,夏初槿的心情很明显地在不断上扬着。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陷入沉思。
她这么开心跟景傲见面,她跟景傲这样黏糊的接触程度,真的还算在闺蜜朋友的范畴里吗?
但学生时期,她们同学朋友之间朝夕相处似乎比这个更过之而不及。
夏初槿眼神飘闪
了一下,很快就跳过了这个问题。
她不想深究,甚至有一点抵抗深究。
她潜意识觉得那个答案对于主人有一定危险性,本能地排斥思考。
散步的时候,夏初槿有时候会跟景傲分享白天的趣闻,今日刚好也得了则有意思的。
已经十一月底,走在外面哈出一口气都能起白雾,医院散步的病患跟家属也寥寥无几了。
石子小路,夏初槿依旧挽着景傲的臂弯,头顶树影沙沙而动,她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景傲脚步微顿,偏头跟她说,“今晚差不多了,回去吧。”
“再走一会儿。”夏初槿原地蹦跶了几下,连带着扯着景傲的手臂也晃得她动了动。
景傲弯唇瞧着她的小动作,把人给瞧不好意思了。
“这样是不是有点幼稚?”夏初槿扯了下脖子上的围巾,哧哧笑。
夏初槿被夏妈妈教导地很规矩,天冷,早早就戴起了围巾,衣服也合宜季节,不会要风度不要温度。
像现在,她奶茶色的牛角扣大衣里还有件毛线衣,整个人暖融融。
而身边的景傲则只穿了件厚款的藏青色风衣,里边儿是薄薄的针织衫,人本就清瘦,这样看起来比夏初槿还要纤弱几分。
好在个子略高,两人站一块儿便平分秋色了。
“有点,不过挺可爱。”景傲就着她扯围巾松开手的动作握住了那只手,继而自然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夏初槿愣了半秒,像是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