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日子来,夏初槿也不是完全没碰见过景傲的。毕竟两人住对门,她又时时总关注着对面的动静,一边儿忐忑,一边儿犹豫。
有一次深夜,她碰巧失眠,在客厅坐到了凌晨,走廊里电梯抵达的“滴”的一声,叫她全副心神都屏住了,她偷摸摸地小步挪到了门口,在猫眼里终于看见那个深夜归来的女人。
她魂牵梦绕,渴望又不敢渴望的女人。
夏初槿趴在门边,悄悄拉开了一条小缝,轻微的“咔哒”声儿,她顿住了动作,同时也看见对面背对着她开门的景傲也顿了下动作。
那一瞬间,她进退两难。
接着,对门的景傲像是刚刚什么发生一般,继续了开门的动作,钥匙拧开,反手合门,很轻的一声“砰”。
从始至终并未回头过一下。
夏初槿发了会儿呆,被夜风吹的打了个寒颤后才收回目光,也拉回了那条缝。
她才知道,她们之间恐怕很难再回到过去那样的状态了。
耳畔传来陌生女人的嗓音,“夏小姐,你想知道景傲在哪?”
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你是......言辞?”
“对,刚好我跟阿静在一块儿呢。”听筒那边的女人似乎心情很不错,“夏小姐想找我帮忙没问题的,不过容我好奇地问一句,你找景傲是为了......回应她?”
回应景傲?
是了。她们如今这个尴尬的状态,如果不是想回应,想追回,想打破这个关系,这个点突然去找景傲,就太奇怪了。
从走廊的窗户看出去,远处的巨幅广告牌还在滚动着,一簇簇烟火炸裂的画面,元宵节的夜晚,举国欢腾。
夏初槿冲到头顶的血液一点点冷却下来,她茫然地又看了眼面前景傲家的大门。
她在做什么?
如果景傲在家的话,她刚刚是不是就差点儿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了?
“我、我不是......抱歉。”夏初槿仓促回答着言辞,她心跳慌乱,“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言小姐,你别跟景傲提起这件事儿好吗?”
“......”
言辞兴奋的八卦心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她是不是坏了自家姐妹的好事?怪她多什么嘴瞎问,把害羞老师给吓回去了!
“我不会提的,夏小姐放心。”言辞冲旁边紧蹙眉头的林旖静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又隐晦道,“我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没接过夏小姐的电话。”
接着,她把景傲通常会出入的那几个夜店场所都给报了一遍。
并且,特意点名了其中两家,直白了当告诉夏初槿,那是les店。
于是,在夏初槿陷入巨大的懵逼震惊中的时候,她利落地把电话给掐了,独留夏初槿一人站在景傲家门前风中凌乱着。
les店......
吸入鼻腔里的空气冰凉像能冻伤气管,可黑暗里沸腾着的脸颊却几乎要烧死她。
夏初槿心跳鼓噪,原来,景医生的取向本就是女生吗?
她以为景傲平日里取乐的对象应该都是男生的,景傲原本的生活是风平浪静的,只是缺一个真正心仪的真命天子。
而她的出现,她们之间的情愫,是禁忌。
原来,不是的吗?即使不是她,景傲也是会和其他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叫她意志力更加薄弱,似乎更加难以抵挡那些要吞噬掉她的可怕妄念了。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又或许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占有欲,突如其来又势不可挡地从她脑海中萌生了,破土而出,欣欣向荣。
-
接下来的日子里,景傲依旧在躲着她,她心知肚明。
而在不需要跟晚自习的时间里,夏初槿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言辞所说过的那些夜店,有了第一次,顺其自然地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样的行为究竟算什么。
大概是想偶遇吧,她想见见景傲,却不想以面对着面的形式。
她既没有办法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去请求景傲回归朋友状态,同时也不敢轻易往前踏那么一步,真正跨越那道禁线内。
白天夏初槿在学校上课,皎好的春日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教室,她看见小霸王坐在这样的光线里,做题间隙时不时瞄一眼心上人。
画面青涩又明媚,这种时候她也是会不自觉羡慕人家的勇敢的。
但她更羡慕的是景傲,尤其知道景傲的取向之后。
她自觉自己是个过分规矩的人,被条条框框禁锢着,而那人规矩也规矩,却不似她这般刻板。
看着随意的玩笑,有趣的逗弄,张嘴就来,毫不做作。
但那些骄傲的“无法无天”却又似乎都很得体,挑不出毛病。
孔子曾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意思是经过了大半生的修炼,七十岁时自我的思想跟世界的规则道德已经磨合修养得很好,融为一体。
她觉着,景傲不需修炼,天生便是这样的人
而她,理智上清楚知道同性之间的感情是无罪无错的。可意识里却是深刻进骨髓的害怕,无可抵御,无从改变。
就好像世人都承认物质的世界,没有鬼神的存在,可怕鬼的人何其多?
她讨厌自己,讨厌喜欢上景傲的自己,讨厌不敢回应景傲叫景傲伤心的自己,更讨厌这个陈旧腐朽,畏首畏尾的自己。
直到开学后几周的某一天晚上,这个她讨厌的自己被她亲手打破了。
那天,她吃过晚饭散步,走到了“轻岁月”这家言辞说过的les酒吧,她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酒吧要取一个这样酸不溜秋的名字。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她每一次进入这些酒吧夜店,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她太沉默太安静,在这样喧嚣又或是华丽的地方,即使面容清秀出众也被衬得寡淡了。
而今晚的景傲,遇到了这一周以来唯一的空当,她并不愿早早回家。
最近她安分得紧,每次来夜店跟酒吧都不会像从前那样找伴聊天了,不过自己在吧台坐坐,远远旁观人家的暧昧与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