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贴墙而立,说真的,这么大的书柜,宋安如就只在自家放账本的仓库和祖父的书房里见过。
书柜里面那大大小小的格子几乎全都放满了书,宋安如粗略估算了一下,怕不得有两三百册,这叫她不由有些心里发虚。
一来书是稀罕东西,这年头,家里趁个十几本书就可以腆着脸吹嘘自己是诗书传家了,这一屋子书可值不少钱,怪不得不让下人进来呢。
再者,隋明月才多大,若竟已经读过这么多书,那得多难对付?
她这么一眼接一眼地打量,很快又看出点端倪来,这么多书放在那里,有大有小,有厚有薄,装订不同,材质不同,可看上去硬是整齐有序,丝毫也不凌乱。
不但是那些书,就连屋子里的小摆设也都排着队,像是正等待检阅的士兵……
宋安如盯着书柜瞅个不停,到将铃铛紧张得要命,心里直犯嘀咕:“这宋姑娘该不会是干坐着无聊,想拿书看吧?”
那些书大多都是写鬼神精怪才子佳人的话本,难为小姐搜罗得这么齐全,这屋子平时也没有外人来,但铃铛还清楚记得那次贺老先生的反应。
他指着小姐哆嗦了半天,老脸都涨得通红,连声道:“怎得这么多艳……闲书,你爹娘也不管管?”
再见寥寥几本正经做学问的书淹没在众多话本中,更是差点晕过去,真正的痛心疾首。
铃铛虽不觉得自家小姐有错,可也不想在宋安如面前露底,讪笑道:“这些书都是小姐的宝贝,不许旁人乱动的。”
宋安如露出了然之色,连连点头。
她想也是,一个会把东西收拾得如此整齐的人,怕是很难相与。
不想引起对方误会,她连忙转过头,去打量挂在墙上的中堂。
细看那中堂亦有些古怪,上头的字宋安如都认得,写的是一首诗:春秋几醉醒,文章最憎命,江山任驱驰,生死与功名。
字迹枯瘦,一股苍桑孤寂之感透纸而来。
看落款提字的人是贺翰德,也不知道这姓贺的是什么人。
四句诗的结尾处乍一看好像墨迹晕开了一片,细端详之下,宋安如才发现那块墨痕浓淡相宜,线条流畅,依稀像是匹跑远了的马。
马背上只余一个模糊的背影,看不清楚是男是女。
借着晕黄的灯光看画十分费眼睛,只盯了一小会儿,宋安如就觉着两眼酸痛,虽然觉着这幅字画颇有意思,还是挪开了目光。
“咦,隋姑娘会吹箫啊?”她注意到中堂斜下方的墙壁上悬着一根竹箫。
铃铛若有深意地回答:“我家小姐会的可多了,她最厉害的不是吹箫,而是射箭。拿起弓来百步之内瞄都不用瞄,嗖,一箭穿心!”
宋安如身上一阵发凉,愈发不自在。
这小丫头明显带有恶意,到现在连杯茶水都没给她倒,隋明月年纪那么小,擅长射箭什么的多半是吹牛,但这话恐吓的意味可太明显了。
到底是土匪窝长大的人。
宋安如觉着自己应该重新估算一下隋凤后宅的这些女子。
一直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宋安如才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
铃铛迎到了门口,脆声道:“小姐,你回来了。”
隋明月在外头问:“宋姑娘还在?”
宋安如连忙站起来,听铃铛回话:“在呢,还没走。”心里一阵别扭:是啊,人家磨蹭半天,根本没拿自己当回事,偏自己蠢,一直在这里傻等。
明月进了屋,先同铃铛道:“去问梅婶儿拿些点心来,顺便把咱们这次在昌临买的新茶泡上一壶。”
宋安如连忙推辞:“不用麻烦,时间不早了,姑娘又是刚回来,我还是……”要不是好奇隋凤的女儿到底什么脾气秉性,她才不会留到现在呢。
不同初见面时的风尘仆仆,隋明月换了条杏白色织银蝶的裙子,系着湖蓝柔丝腰带,明显刚洗过澡,肌肤莹白水嫩,乌发尤带着湿意,眼望宋安如笑道:“叫宋姐姐久等了。别急着走,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回去。今日不巧,等正月里空闲下来,再找一天请你来好好做客。”
这会儿看对方,傍晚初见时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宋安如身不由己就坐了回去。
她觉着这个小姑娘身上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叫人简直挪不开眼睛。若那江氏也是这个样子,不用多,只要母女俩有三分相似,自己便打错了算盘。
“太太这会儿……可感觉好一些了?”明知江氏多半是装的,她仍表现得十分关切。
明月也坐下来:“娘见我回来,心里高兴,身上到是松快了不少。”垂眼瞧见桌子一角被移动过的油灯,顺手拿起来放回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