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城中有镖局,他写了一封信,给了一锭银子,请他们将此信送到一个叫小金刀堂的地方,交给一对姓叶的兄妹。
折返回谷时又想起什么,走到一间铁铺子里叫铁匠打一柄剑来,付下定金,几日后来取。
回到谷中,周梨不在。山洞被她清扫得干净,洞里有一张石床,是给周梨睡的,江重雪走惯了江湖,并不讲究这些,随意在角落的草垛上一卧便可入眠。他还在想着如何对她说他给她打了柄剑的事情,一心想看她惊喜的表情。
一个时辰后,周梨仍未归来。江重雪到她常去打坐的地方寻了一遭,不见她身影,正起了担忧,草丛中传来异响,他身子一低,借了大树做掩体,探头窥视。
来人有二,姿态样貌都是熟悉的,紫衫在微风中轻拂。
是那一男一女。
这对男女已有两三个月不见,今日又下来了吗?
不知道他们下来究竟是做什么。江重雪忖度着,悄悄跟了上去。
已是深秋,谷中清寒,百花大多凋敝,枝头光秃秃的。江重雪随他们来到一处草木荒芜之地,期间过了一座吊桥,桥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犹如仙境。过桥之后又行了一段路,面前显出一条孤零零的羊肠夹道,再往前走是一座山洞。
那对男女停在山洞前说了一阵话,这才走了进去。
江重雪尾随而上,身后却蓦地多了一人的呼吸吐纳声,即便微弱到细不可闻,但仍被他察觉。他眼中起了戾气,迅速回掌。
在这谷中光景虽不长,但却修养得耳目愈发聪灵。
掌风刚烈,切断扬起的发。
周梨叫了一声:“是我!”
江重雪乍听声音,已收不住凌厉的掌势,他心道不好立时把这一掌向外偏斜。没想到周梨的反应也很快,知他收不住,连忙闪避。江重雪一掌呼啸而过,周梨一缕头发应声而断。
“你到哪里去了?”他深皱着眉头拎起周梨的肩膀检查有没有把她伤着,像拎一只待宰的小鸡,“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周梨蹦跶了几下,以示她好得很:“我早就看到你了,也看到了他们,”她向山洞一指,“我看你在跟踪他们,所以就没有出声叫你。重雪哥哥,你说他们在干什么?”
江重雪摇头,对视一眼,两人蹑手蹑脚地前行,来到洞外。
洞口溢出寒气,异常森冷,有寥寥数语从洞口漏出来。
那男子说:“他是死了吗?”
那女子大约是走了几步,过了片刻才哼了声,“活得好好的,哪里就死了。我看他是百足之虫,要死也难得很。”
“我瞧他的样子像是死了。”
“他是在睡觉。”
“睡觉?我可没见过这幅模样睡觉的。”
“他本就是个怪物,再怪些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男的不知做了什么,只听到内力相撞继而被弹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慌乱后退的脚步声,厉声骂道:“这老家伙!”
江重雪一听,知他内力受挫,声音不如方才浑厚。
女的咯咯笑起来,“你说你,越来越蠢笨了。他就是睡着了你也不该去惹他,因为他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比你清醒的时候厉害许多。”
男的心有不甘,却不敢再上前,畏惧道:“这怪物……”
女子柔情似水地安慰了他两声,话语亲昵,再接着响起一阵衣料的摩挲声,以及各种不能名状的喘息。
看来这两个求醉城弟子有苟且关系。
周梨听他们说的好好的,怎么忽然没了声音,偷偷问江重雪:“他们在干什么?”
江重雪面色青白一阵,绷紧了身体回她:“在练功。”
周梨表现出了在武学上孜孜不倦的劲头:“什么功,我也要练。”
江重雪嫌弃地一把推开她的脸。
“别在这儿……”女子收住了杂乱的呼吸,“这老家伙还在,你也不嫌瘆得慌。”
两人收拾妥当后步出山洞,等他们走远了,周梨方敢蹿出来,第一眼先看到洞口的石壁上刻了一行铁画银钩的大字:聂不凡死终之地。
字槽深刻,刀头燕尾,笔下有铁。
在这行字旁,是一柄嵌在石壁中的剑。剑柄釉以黑漆,上镌大流水断纹,张扬外露。剑身全部没入石中,只露出剑柄。
江重雪伸手一摸,知道这字定是用这剑刻下的。他试着拔出这剑,可内力不够,拔不出来。他盯着聂不凡这个名字看了几遍,总觉熟悉。
江重雪身上带着方从山下买回来的火折,吹了一口,亮起一丛并不亮堂的火光。
洞中很黯,这火光也能照清前路了。
通过一条不长不短的甬道,空气纠结晦涩,火光流泻之地,显出一个人形来。
两人停下步子,江重雪把火折子往前晃了晃,不知是不是里面太过潮湿,火焰灭了。
周遭顿时漆黑一片。
好在周梨如今已能在黑暗中轻松视物,一眼看过去,她终于知道为何方才那男子说“没见过这幅模样睡觉的”。
黑暗中那人脚朝天头朝下,是一个倒立的姿势,一头蓬乱脏污的发全铺在地上。这人脸色晦暗如痨病鬼,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浑身一股酸臭味,形态猥琐落拓,干枯得像一具死尸。可他倒立得极稳,双目紧闭,岿然不动。
他手脚被粗重的铁链锁住,其中两根穿透琵琶骨。
周梨心想那一定很痛,她浮起一丝怜悯,低声道:“他真可怜。”
话音未落,黑暗中,那双紧闭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大开,那么暗的地方,他目光如雷如电,蓄满阴怖的冷意,而死过去般的躯体寸寸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