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火盆网盖上烤着热腾腾的甘薯,宋珂与宫娥们围坐,一面吃一面侃。
儿时回忆甜在心间,刻骨铭记,相比皇宫的珍馐玉食,烤甘薯便似是人间至美之味。
殿外守着的小黄门打帘进来,带进些许殿外的寒意。
“娘子......”
他欲言又止,左右看看四下宫娥。
云苓反应机敏老练,她起身一礼,“娘子,奴婢们先下去了。”
她带着一众宫娥退下去,黄门才躬身回禀:
“娘子,高总管来了。”
高泽?
宋珂放下烤甘薯,嘟囔了一句,“这么晚了......”她掀开羊毛毯子,端身坐起,理了理衣衫。
“那就请他进来吧。”
“这......高总管请您移步......贵人在院里等您。”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
宋珂柳眼眉腮,只觉春心已动,她这要是还不明白,该成了兴源巷那个后来整日吃粪的王二傻了。
表哥当真够小心的。
她心里嗔怪,唇边的笑却掩藏不住,轻声道:“知道了,我过会儿就去。”
宋珂套上珠履鞋,小跑到镜边,梳梳鬓发,扑上珠粉。
再打开素色的口脂盒子,唇上一点,面若丹霞,口若樱红,脚下仿佛踩了七彩祥云,喜滋滋的便出去了。
夜色沉沉,大雪纷纷,檐下的琉璃宫灯点亮,宋珂打起帘笼,翩然走出来。
他背身对她,撑着一柄古红色的桐油伞,颀长的身姿施施然立在飞雪中,一身松色云锦大氅,自有一股威严庄重的凛然之气。
今日不比寻常,他排场极为低调,只有高泽一人跟着,站在院门旁掌着一盏琉璃净灯。
宋珂慢慢走近他,食指竖在唇上,朝高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穿着轻软的珠履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砖石板上悄然无声。
“这几樽雪人是你们刚刚堆的?”
他背身突然开口,偏殿一隅,立着几只模样古怪的雪人。
宋珂一窒,有点沮丧,她刚准备吓吓他。
“是啊,有点丑罢?”
虽然宋珂知道那雪人堆得简直不像样,但她还是想听表哥夸夸他,他好似还从未夸过她什么呢。
“不。”
虞洮剑眉星目拧着,仔细审视那几樽雪人,抿唇摇头:“是很丑。”
他向来耿直,实话实说。
那几樽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圆滚滚的身子都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身子里还混着泥土和枯叶,实在称不上好看。
宋珂极度不情愿的“哦——”了一声。
不肖片刻停顿,她小手又活泛地挽上虞洮的右臂,仿佛海中无骨的八爪鱼,脚下不使力,脑袋也歪在他肩头,浑身长了吸盘似的吸在他身上,娇娇俏俏指着中间一樽最高大的雪人。
“那表哥,你猜这一个堆得是谁?”
“朕,猜不出。”
雪还在下,虞洮替她撑着伞,两人依偎在茫茫雪色里,古红色伞面洒了一层白琼碎玉,白玉也落上漆红。
他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那雪人是谁,好像都是对那人的侮辱。
宋珂却兴致颇高,“这是我阿耶!”
他瞧着旁边一樽歪七扭八的雪人,“那,这位是侯夫人?”
“是啊,我阿娘很美的。”
虞洮沉默了......
宋珂眼开眉展,欢愉的一一朝他介绍。
“这个是我阿兄,这个是我阿弟,这个是王表姐,这个是表姐夫,哦,对了,他是谢家的小郎,如今可称得上是我们南岭的栋梁之才,你是不知道,他俩的故事,可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宋珂今夜饶有兴味,一张嘴就停不下来。
“你呢,哪一个是你?”
虞洮问她。
“这一个,这一个是我。”
宋珂指着角落一个胖墩墩,圆润润的小雪人。
虞洮看过去,光瞧了一眼,薄唇便扬起笑,眼眸中浮上丝丝暖意。
阿珂真是......
她还真的,单单就把她自己堆得最好看了!
“你笑什么?”
宋珂宜嗔宜喜,倚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的撒娇。
越是知晓他对自己的真情,她在他面前就越是敢放肆随性。
“咳咳——”
他轻咳两声,又问:“旁边那两个小的是谁?”
那雪人旁边还立着两尊小巧玲珑的雪人,一个高,一个矮,三樽雪人紧靠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样子。
“哦,这个是绿萼,那个是宋金水。”
宋珂巧笑颜开,解释道:“金水哥是阿耶的左右手,南岭大小事务都有他帮忙打理照应,和我表姐夫一样,都是我们南岭的栋梁!阿耶就常夸赞他,说他‘前途无量,有运筹帷幄之大才’。”
她下巴磕在虞洮肩头,说话间,一动一动搔得虞洮有些泛痒,肩上亦是,心里亦是。
他举着桐油伞,也不瞧她,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