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宇接的这通电话总共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他的脸色煞白,下意识地隔着厚重羽绒服往自己胸口抹了一把,却仿佛一巴掌摸到了冰柜里的冰块上,浑身一颤,没能感受到体温从手掌心传来,短暂的卡顿之后,才继续接上刚刚的话题:“两杯热豆浆,谢谢。”
小摊老板没在意他的反常,一如既往地给货拿钱——反正这条破烂街上的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点地神经质。
见惯了。
时间越往深冬走,周围的景色就变得越加萧条,两手揣袖是出门必备生存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也是成了某种新晋爬行类动物,需要冬眠。
唯一让人能打起一点鸡血的事情就是期末,而且还在生命进度条上效果有限。
放了寒假,顾迟说不去就不去的那句话,行动起来比菜市场老大妈手里秤砣还要实心。
他的态度就好比看待考试:两眼一闭,关我鸟事——你们爱咋咋的。
所以顾迟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两个字对钟从余的那颗闷骚心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如果说钟从余以往的态度是前进三步倒退一步,那么这一次,他就是预约了神州火箭svip级会员座,直接点火升天了。
仿佛之前的每一个小细节,都是在为这一次的洪水彻底决堤做准备。
真真正正的眼前一亮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山崩地裂,只需要一个恰到好处,钟从余明白自己有点“缺爱”,但是谁叫顾迟就在这时候给了“爱”呢?
锦上添花不重要,宝贵的东西是雪中送炭。
于是,钟从余有生以来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好好感激某个人。
恰好这一阵逢上阴雨绵绵的天气效果,他在自己屋内的书桌上呆坐一上午,书桌靠窗,既而望着窗外老旧房子水泥雨棚的淅淅沥沥,青苔上的泥土掉落,居然凭空生出了一肚子的忧郁肚肠来。
直到中午肚子饿叫了,钟从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神了四个多小时。
摊在手边的各类辅导书预习资料一字没动,目光反倒把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类心理书盯着。
钟从余干脆丢了笔站起来,用右手食指关节揉着太阳穴,心道:“为了他?我这是有病吗?”
钟从余从小以来对感情方便的事情都比较淡漠,恰好应对了班上那群筒子们口中叫得“老仙帝”,偶尔一次砰然跳动一下,足够让他如临大敌,提起干戈了。
在这个年龄阶段的青少年们对待感情的划分只有两种,一个是“友谊”,另一个就是“爱情”。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学龄前的幼儿园老师都教过如何定义朋友二字。朋友具有独立性,具有不专一性,还需要求同存异,钟从余端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和顾迟之间应该或许不太可能那么……字面意义上的和谐。
实际胜于理论,他干脆去隔壁敲门问了问顾迟:“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啊?”
顾迟顶着一头炸裂绝版鸟窝头发,身上穿的珊瑚绒睡衣把他裹成了一个全方位无死角球体,被砸门声从被窝里面拽出来后,懵逼与愤怒的状态加持着情绪,愣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您老是昨晚熬夜梦游了吗?”
朋友,假期,大中午,思考个屁哲学人生?
顾迟见他不动如山,咧着嘴强行补充道:“亲,我们一起滚回各自床上去睡觉好吗?”
钟从余不傻,他知道这句话稍微翻译一下的意思就是:咱俩不是朋友。
那就剩下……后者了吗?
男生喜欢男生,挺特殊的爱情啊。
那顾迟知道吗?他知道了会如何看待?他会喜欢自己吗?
这些问题一股脑地从钟从余的心底冒了出来,在以往,他但凡有任何疑惑都会按照危机等次分好类别,然后一个个去用最好的方法结局难题。
可自从遇上了和“顾迟”二字有关的东西,危险等次没了,大家都一样千斤重的红色预警,最好的解决方法也没了,因为脑袋已经烧糊了。就算他是真的玉皇大帝,也没法左右别人的想法——他害怕进行这个结论接下来的流程。
爱情是没有教科书的,也没法告诉你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钟从余逃命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好门后,甚至还喘了两口粗气。
这未免也太让人震撼了。
突然,一阵手机的震动把钟从余从天旋地转中拉了出来。
他花了好半天才将视线聚焦,看清是易七二发来的消息,这位大姑娘难得想起做一次寒假作业,再难得没有懒癌发作,主动来问学神问题了。
算起来,易七二可以称得上是钟从余在这个小镇里面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易七二:“父皇救命,我已经奋笔疾书一上午了,我要请外援!!!”
钟从余只瞄了一眼,立马就脸黑了——这道题压根就是老师上课讲过的例题类型,除了换了几个数字,把小明换成了小芳,还有什么其他深奥的东西吗?这群人的脑子是什么构造!
钟从余差点就拉起以往的神格开骂了,可话道手边,他突然闪过了其他的想法,紧接着,毫不犹豫按下删除键,拿起一旁的签字笔和草稿纸仔仔细细地写下解答步骤,甚至还贴心地写上了对应知识点所在的书本页码。
易七二感受到了被神仙眷顾的光芒,感激涕零:“谢谢父皇!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