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雀宫里灯火通明,宫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妆台前,花镜为公主洗净妆容,眼见那洁白额头上平生出一大片红印,不禁也有些恼:“代城君的手未免太重了,瞧这红的。”
花月端着新打的温水进来,瞧了瞧:“怕是要上些药才会消了。”
她们公主的肌肤太嫩,稍微磕碰要好几日才会好,旁的地方就算了,额头可是要见人的。
小米缸放在桌上,萧寅初的右手一直在里面轻轻划拉,心情十分不快。
今日的棉套换成了柑橘模样,还缝了一只碧绿小叶子,萧寅初揪着叶子思虑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花镜,摆驾,我要去见父皇。”她匆匆站起身。
花镜‘啊’了一声:“可是您的妆发已经……奴婢给您重梳,再上些珠粉,陛下肯定看不出来!”
“不必了,就这般吧。”萧寅初摆手,看了一眼水银镜,只见镜中女子温婉的长发披在肩上,梳了一个矮髻,斜插了二支竹骨簪,面色有些苍白,额上一个大红印。
几刻钟后,闻喜公主的暖轿到了太极宫门口。
赵王身旁的宦官汪禄连忙带着小太监迎出来:“您来了,奴给公主请安了!”
赵王这几年沉迷修仙,只有年底几个月会常住在太极宫,萧寅初下了暖轿,由一群人簇拥进了偏殿,汪禄为公主打起棉帘子,热心地说:“陛下这会儿正在见太子殿下,您怕是要等一会子,一会那边结束了,奴派人来知会您一声。”
太子萧章来了?
萧寅初摘下兜帽,偏殿里地龙烧得火热,一进来才觉得周身都活过来了。
“有劳汪大人。”萧寅初轻声道:“已过酉时了,不知父皇用过晚食了没有?”
汪禄一张皱橘脸笑眯眯的:“公主真孝顺,一直念着陛下呢,晚食用过了,用了两碗粳米饭呢,折枝宫骊姬娘娘陪着用下的。”
这骊姬乃是双姝姐妹,是一年前赵王夷灭骊国后抢回来的俘虏,年轻貌美,赵王十分疼爱,现分居摘桂宫和折枝宫,折枝宫住的是小骊姬。
“噢,”萧寅初点点头,拢了拢银狐皮子做的插手。
约莫过了小半时辰,汪禄身旁的徒弟急匆匆来请,一张脸笑得葵花似的:“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萧寅初在太极宫门前碰见了刚退身出殿的太子萧章,萧章生来天残,一直坐在木轮椅上,眼见妹妹来,停了停。
“初儿见过大皇兄。”萧寅初乖乖行礼。
萧章面色苍白,整个人极瘦,被杏黄氅衣紧紧裹着,坐在木轮椅上。
“入冬以来一直也没得空闲,没能去看看妹妹。”萧章生得还算儒雅俊美,就是一脸病容,显得有些疲惫:“初儿的额头是怎么了?”
萧寅初抬手轻碰,神色露出几许忿忿,说:“没什么,天寒雪冻,大皇兄快回去罢,初儿改日去东宫拜见你!”
说罢行了礼,越过了太子直奔太极殿。
萧章轻一挑眉,身旁常随解释道:“应该是下午在长弄堂外,被代城君弄的。”
“代城君?”萧章面露诧异,良久后轻笑了一声:“那位……可真是,瞧都给弄成什么样子了。”
常随心说也是,那么老大个印子。
萧章抬手示意回去,走出一段后,道:“去宫里取一支玉肌膏,给栖雀宫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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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寅初进了太极殿,殿里安安静静,空空如也。
“父皇呢?”萧寅初问身旁的人,汪禄也摸不着头脑:“陛下刚还在这呢……”
萧寅初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叫一边突然出声的赵王吓了一跳:“囡囡。”
“父皇!”萧寅初吓了一跳,嗔道:“您……吓到我了!”
赵王身披阴阳五行袍,头梳道髻,除了脚上还蹬一双明黄龙纹靴,哪像一个皇帝模样。
萧寅初眼中一动,揪着赵王的袖子道:“父皇怎地回宫了还着这些方外衣衫,初儿看着都冷。”
若是旁人说这话,早叫赵王拖出去了,偏偏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说的,赵王只笑了笑,说:“我儿身子娇弱便看谁都冷,寡人去年这时候还在边关骑马打仗,这等小小严寒算得什么……咳咳咳,咳咳!”
说罢剧烈地咳嗽起来,去年打下骊国之后便一直犯着咳疾,赵王连忙吃了汪禄送上的一颗药丸,咳嗽方才好些。
那丸剂呈现红黑两色,看着十分怪异,萧寅初语带担心:“您服用的可是院使祝蒙为您开的药?”
祝蒙是太医院之首,素有医中国手之称,赵王轻哼一声:“祝蒙老儿,本事不济,寡人用的乃是清泉山二仙观,宿贤子仙师炼制的丸药。”
这道士道号未免太奇怪,萧寅初不大懂这些方外之事,但见赵王确实不咳了,只好先按下疑惑。
“儿臣今日来,是有事想求父皇。”萧寅初前世从未这般对赵王撒娇卖痴,不禁有些脸热。
赵王哈哈大笑:“我儿想要什么?珠宝玉簪要不要一些?代地刚贡了一些上来,父皇觉得正合适你们小姑娘。”
“初儿想请一位先生,”萧寅初道:“一位教授经史的先生。”
潇湘馆教琴棋书画,教数算理家,还有弓马骑射课,就是没有教经史子集的。当然时下诸子也认为,女子只要识得《女则》《女训》,不需要,也不能学这些。
赵王有些意外,笑问:“初儿要做学问考状元不成?怎地突然对这个生起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