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段止观半抬着上身,此时却突然被死死按在床板上。秦临一只手按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扒开他的双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合上牙关,就把一颗糖推到他舌头上。
他不想吃糖,想吐出来,却被秦临紧紧捏住嘴唇。
等一整颗糖全化在他口中,秦临便起身将纸包搁在他枕边,“糖给你放这里了,晚上再饿就自己吃。我再去给你找点别的东西。”
他说着,俯身摸了摸段止观的脸颊,冲他挽一个温和的笑,然后转身出门。
段止观不知道他又演的哪一出,因为太久不吃东西,也没那个脑子细想,便躺下闭眼,打算睡了。
可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嘴里仍然泛着丝丝甜意,胃里有刚咽下去的甜水,缓解了因为内无一物造成的抽痛。
哪怕是吃一颗糖,这具被饥饿侵蚀的身躯也窥见了生机,不再像之前那样绵软无力。
有时,他会忘了那个人是谁,忘了他做过什么,忘了他有什么目的,只想闭上眼享受他的照顾。
听说,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有人照顾的,小时候有父母,长大有朋友、爱人,他们都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力气,一个人抗下生命中所有的苦。
他没这个福分,独自应付生活的磨难让他筋疲力竭,他也想要别人都有的东西。
为此,不惜暂时在心里与仇人和解。
然后他就开始鄙视那个脆弱的自己,他根本就不需要另一个人。就算什么也没有,他还有一身才华,靠这个就足够他吃饭了。再把自己托付给另一个人,那只会增加风险。
以前相信那个人的时候,不也没有好结果么?
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忽听见外头有人拍门。
“段哥哥,你在屋里吗?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认出了那个小姑娘的声音,想回两句,却因为声音太过细小,根本传不到屋外。
听她又拍几下门,段止观想起秦临走时把门从里面锁上了,如果自己不去开,外头的人是进不来的。
段止观可不敢现在下床走路,别让秦临那乌鸦嘴成真,自己真整个人躺到地上。
而且他也没力气应付那些不知来历的人。
过了一会儿,拍门声停下,春日的夜晚便只剩下安静。
段止观想东想西,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再醒来时,天已然大亮。这天的日头很好,屋里浅浅铺了一层金黄,暖融融的。
他身上还是有点虚,扶着床边小心地坐起来,寻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
——却忽然看见秦临坐在他的卧室里,正在削苹果。
他是怎么进来的?!
秦临主动为他答疑解惑:“以后不要把房间钥匙放在屋顶上,太明显了。”
段止观嘴角一抽,“你给我放哪了?”
“压在后门的恭桶下面了,绝对安全。”
“……那你不还是知道吗?丢了东西算你的?”
秦临莞尔一笑,“连你都是我的,你的东西不也是我的?”
“无聊。”段止观没力气跟他生气,冷冷扫他一眼,别过了头。
一只温热的手掌将他的头转回来,秦临举着个削好的苹果在他眼前晃,“我晚上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所有奴才都得了吩咐,不许给咱俩送吃的。所以我什么也没要到,只好去树上摘了几个苹果。”
段止观重新扭过头,“谢谢。我不想吃。”
金国人要折磨他,他只想躺平,不想挣扎。
“我就知道你不吃……”
接着段止观便感到两只手被抓到了一起,秦临右手攥住他两个手腕,左手将苹果摆在他眼前,歪着头,笑得很是温柔。
“我要是再用一只手按住你的头,就没有手扒开你的嘴了。不过没关系,我用舌头都能舔开你的嘴唇,我自己咬一口苹果,给你喂进去就是了。”
看着段止观那阴沉的脸色,秦临笑得愈发明朗,按住他手腕的力气一松,捧起他一只手,将那只手的拇指和中指捏在苹果的两端,然后放回他嘴边。
“你自己好好吃,我不跟你动手……也不动嘴。”
段止观接过苹果,垂眸思索片刻,到底还是咬了一口。
他要是真的绝食,他相信秦临干得出来嘴对嘴给自己喂苹果这种事。
苹果又脆又甜,对一个很多天没吃饭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甘霖。
任由清凉甜美的汁水漫在齿舌之间,他忽然低低问出一句:“何必呢?”
饿几天不会怎么样,吃一点苦罢了,又死不了。
一个习惯了泡在淤泥里的人,为什么非要要拉他去岸上?
他身上沾满了污渍,很沉,说不定没把他拉上去,就先被他拉下来了。
秦临缓缓坐在他身边,仰起头望天,“你没过过好日子……不,你甚至没过过正常人的日子。我想带你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