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段止观被他护得更好,连边边角角也插不进箭来。
二人越过长长的城墙,进入城楼。秦临把段止观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认没事后,就让他坐在一旁,自己去窗边察看外头的局势。
段止观却生气了,一面让城楼里的兵士去叫大夫,一面把那身上插着三把箭的人拉过来,没好气道:“都这样了还不歇着?疼不疼?”
秦临浅浅抿唇,“没关系的,又不是伤在要紧地方,你不是叫大夫了嘛,等大夫来了,拔掉箭再止血,就没事了。”
段止观皱着眉看他身上那几处箭伤,似乎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脏腑……就没事吗?
“止观,你还是别在这里待着了,城墙上用不着你,一会儿和大夫一起回去,然后……”
絮絮叨叨的话音忽地停住,段止观蓦然抬头,见座位上的人双眼圆睁,神情扭曲,嘴唇颤抖着开合,却说不出话。
紧接着,他猛地向后倒去。
旁边一个兵士眼疾手快将他接住,此时的秦临已闭上眼,面容现出青紫色,浑身僵住。
一动不动,如同死尸一般
段止观被吓到了,也彻底慌了。
不过是三根箭而已,这人以往也不是没受过更严重的伤,怎么还能昏过去?!
他从没见过秦临如此虚弱的模样。
段止观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矮榻上,这时大夫进来,他又粗鲁地把大夫拉到榻前,哆嗦着将秦临的手腕递给他。
大夫诊了脉,拔掉三根箭矢,敷上止血草,拿着箭头仔细研究。
“这箭……有毒。”
段止观心下一沉,怪不得一点皮外伤却满脸变色,原来是中毒。他匆忙问:“什么毒?严重吗?有没有解药?”
“等回去比对了才知道,之后才能开药。”
见大夫要离开,他还是不安心,又两步上前,“您刚才摸着脉象,他现在……”
大夫摇摇头道:“凶多吉少,早做准备吧。”
段止观一下子就蒙了,怎么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中了几箭,突然就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秦临要死了?
要永远失去他了?
他看看榻上的人,此时脸颊已布满大块的青色,通身肌肉紧绷,鼻息微弱。
他握住那双手,凉凉的。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这时进来一个将官,也不看屋里有没有人,直接就说:“禀报将军,所有火铳都已送到,是否现在开火?”
指甲掐进肉里,段止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话音把战场交给了一旁的副将。
从开战到现在,北海关的守军一直在苦苦支撑,勉强守住岌岌可危的城墙。
北海关城墙脆弱,这的确是韩勇说的,那些拷打他的部将将此事告诉了秦引,却因为听了秦临的指示,没有说后半句:北海关兵库里藏有大量火铳。
准备好了火铳,战局就会被彻底扭转。
城墙上的守军用火铳朝外轰炸,段衡手下的兵士大片地死去。但他并没有识相地退兵,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他觉得自己能挡住火铳的攻击,打开北海关的大门。
所以他下令所有人继续往前冲。
所以结果就是,三万大军尽数埋骨于火铳的轰炸之下,包括段衡本人。
从头到尾,段衡和秦引的合谋就像一场闹剧,违背本国指令擅自用兵,却连金国的大门都没有打开,就让数万大军给他们陪了葬。
清理完这些家伙,就再没有什么能阻挡燕国建立了。金晖和京城的人商量好了一切,只等班师回朝,建国庆功。
可段止观却不肯走。
无论各路官员如何劝说,就是不走。
夜里,段止观抱着刚煎好的药走进帐中。
秦临原本整日都在睡觉,听到动静,见是他来了,撑着病体立起上身,侧头冲他笑了一下。
看到那个笑容,段止观鼻头一酸。
大夫找到了毒药的名字,沸火散,是一种非常廉价的毒,所以才能每根箭上都沾带。刺入肌骨之后,伴随血液去往全身,人就会浑身虚汗,日夜昏迷不醒,最后全身衰竭而亡。
也不是没有解药,只是中毒之后才开始吃,已经来不及了。
守城兵士中也有几个不慎中箭,无一例外都在三日内死去。秦临大约是因为及时医治,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可他迟早是要死的。
段止观正在试图接受这个事实。
他把药捧过去,其实他觉得喝药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见秦临爽快地喝完,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拿出一颗糖塞进他嘴里。
做完,段止观半低着头不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怕开口伤感,带得对方一起难过。
秦临嚼完那颗糖,舌尖在嘴唇上舔一圈,然后伸头亲了他一口,轻笑道:“你先回京城吧,把大夫给我留下,等我好了,立刻就回去找你。”
段止观死死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你是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我见么?”
就算他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可自己必须陪着他啊……
秦临将面前人揽进怀里,在他后颈上轻捏,无奈道:“我又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