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是显眼的。快入夏的天气里,仍旧穿了件长长的白色薄风衣。下衣角垂到小腿,仿佛人为的屏障,将他与周围的一切隔绝开来。
纪寒景远远看见他,心想如果自己是导演,或许会为了这一幕镜头而创造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来。这样遗世而独立的鲜明景象,仿佛主角诞生的温床。
不知是否因为天色昏暗,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从前那样大家长的气势消减了些,低头看手机的动作透出一股子迷茫气息。
再加上他的手机屏幕上,依稀能瞥见地图导航的画面……
纪寒景想,难不成他是迷路了吗。
在大门口?
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这个时候独自出现在大学门口,没有助理没有司机,实?在让人猜不到来意。
纪寒景拉掉口罩问,“你是来见校友?夜游校园?”
“不是。”
季韶还是第一次上这样的明星保姆车,四下里打量了几眼,随口回答道,“我来找江廖音。”
“原来是这样。”
纪寒景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戏已经安排上了,“你们约了外面吗?这个时候他没课应该在宿舍。”
“宿舍?”
季韶以为他就住在学校旁边那个小区里,闻言很有些意外。
纪寒景一听就明白了,“他啊一直是住学校里的。不住外边儿。”
“为什么?”小区离学校那么近,额外住宿舍听起来不太合乎常理。
“他就是那样。从小学开始都会在学校旁边买房,走到哪买到哪。最后都用来堆放杂物了。虽然有一大堆房子,但谁也?不让进去,保密工作做的可好了,我现在都不知道他都在哪里买了房。”
“他自己也?不住,至今为止都是住学校里的。也?可能是因为觉得一个人住太……寂寞?学校里总归更热闹一点。”
纪寒景说,“不过他独来独往也?习惯了。从小就喜欢自己去到处跑,跟其他人不太相处得来。”
“虽然也可能是因为跟其他人相处不来……才喜欢独来独往自己到处跑着玩的。”
季韶听着不太对味,“为什么这么说?”
“你应该也知道的嘛。他不是生在江家的,后来才被接回?家,小孩们到了上学的年纪也?知道点事情了,就有那些喜欢拉帮结派欺负弱势群体的。江廖音那身世,脑门上顶着四个字就是弱势群体。”
“他……被别人欺负吗?”
“那倒没有,都是他欺负别人。”
纪寒景没好意思说自己小时候其实也?因为嘲讽过这哥们而挨过揍,嘿嘿一笑蒙混过去,“反正后果差不多,都让他不太招人待见。”
“但家里做生意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就都维持表面朋友的关系,偶尔出来聚个会象征性的玩一玩。江廖音挺烦这种的,就宁可自己待着了。”
“他住在学校里也?都是住单人宿舍。”
纪寒景吐槽道,“大概是接受不了屋里有另一个会喘气儿的?连我都没跟他一个屋睡过。”
“这样吗。”
季韶听得心里有些复杂难言的滋味。想到两人一起在酒店里一起住一个房间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似乎也?睡得挺香。
分享同一个房间也没关系,分享自己隐秘的住处也?没关系。特意飞过来共度周末,分享旅行也?没关系。
好像对他而言,自己是待遇特殊的那一个。
“跟别人是这样。”
纪寒景意有所指,“跟你那就不知道了。我听他说好像前段时间你们一起出去玩来着?旅行还?好吧?”
季韶点头,“是一起去了几个地方,玩得还?不错。”
“挺难得他这么愿意跟谁一起玩的。”
纪寒景笑道,“亏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放纵不羁的浪子。”
“现在不是了吗?”
“现在感觉就是个缺爱的小屁孩。”
没遇上喜欢的人也就算了。好不容易这眼前遇上一个,以前的什么毛病就全都没有了。不治而愈。
说着纪寒景还挺好奇。现在的情形是江廖音在追季韶。那应该是他想方设法地接近黏着季韶才对,“你怎么会过来找他呢。”
季韶不想说得太细,只笼统道,“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些意见分歧。”
“喔。”
原来是吵架了。
纪寒景想了想,决定助攻一把。
“其实我这哥们儿性子不坏。就是有些时候吧,有点倔,难免有什么地方鲁莽冲撞的,你多担待。”
季韶:“我明白。”
其实他没有什么要担待的。江廖音很好,反倒是他,受了许多照顾还?没有好好表达过谢意。
“那就好。我之后还要继续进组拍戏,然后行程会越来越满。不在学校的时候就麻烦你多陪陪他。”
纪寒景故意帮哥们儿卖惨,“不然有些人,表面上自己吃喝玩乐挺潇洒,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躲起来咬着被角寂寞地流泪呢。”
“……”
江廖音会干这种事吗?
季韶说,“那我尽量多……陪陪他?”
“这就成了。能有个人陪着一起玩,挺好的。”
纪寒景说,“否则孤身一人,就算看到再美的风景,遇到再有趣的事情都没人分享。不是很可惜?”
“那样去到的地方,不知道算是旅行还?是流浪。”
**
扑了个空,季韶没有真的去宿舍找人,甚至还取消了晚上预定的餐厅。
他觉得自己想得太轻易了。这样是不够的。只一顿晚餐而已,怎么能够?幸亏没有提前联系江廖音,他还?有时间再重新调整计划。
在校门口碰到纪寒景是意料之外,听到那番话更是意料之外。晚上躺在床上回?想时,季韶发现了许多从前没有注意过的事。也?是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似乎还?从没有独立地在外居住过。
他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前是日复一日地公司和季宅两头跑,这么多年过去了,半处多余的房产都没有给?自己购置过。
换句话说,如果公司和季宅都不容他,济园和茶庄也?要关门,那他连容身之处都没有着落。
退休以来辗转在各个地方和酒店的原因,或许也是这个——
他还?没有一处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独独属于自己的家。
反观江廖音,他有那么多房子,明明到处都可以停留,却没有把任何一处当作可以安定下来的家。
季韶突然意识到,所谓的陪伴,从来都是相互的。
他只看到江廖音总爱跑来跟自己待在一起,却没想过,或许这同时也是渴求陪伴的表现。
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天亮后他终于下了决心,摸出手机,把江廖音已发来的小区地址发给?了助理。
“去帮我找套房子。要能尽快入住,越快越好。”
**
纪寒景的分析只对了一半。
曾经在江廖音心里,独来独往并不会让他觉得孤独,只觉得自由。
但那已经是曾经了。是在遇到季韶以前。
在季宅遭遇滑铁卢后,江廖音负气回?到宿舍。临近期末,凭着埋头写论文的借口,好些天都没有出门。
实?际上是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搞自闭,根本无心做其他事。
他是真的被季韶的反悔伤到了心。想想自己只要一有机会就恨不得立刻冲到他身边,季韶的反应却令人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腔热忱遇上了铁石心肠。
江廖音并不觉得自己徒劳无功。甚至在季韶轻轻松松地就说了“好”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那语气里的信任和依赖。
可是一觉醒来之后,他反悔了。
江廖音想知道他为什么反悔。可如果开口去问,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卑微的境地。更何况那晚到现在,季韶一条消息,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开过。好像连解释都觉得是多余的。
好像在他心里,“江廖音”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情绪和感受,并不值得在意。
江廖音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索性开始通宵写论文转移注意力。两天一夜没有阖眼,除了疲惫以外居然也没有丝毫困意。
有的只是在无数的时间空隙里,总是难以控制地想到那个人的懊恼和沮丧。
不知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后的第几个,他终于走出房门,去旁边小区的公寓里拿两身换洗衣服。
一路上脚步都丧得不行。直到进了小区,找到自己住的这栋。电梯门打开,江廖音远远看见自己房间对面的门敞着,有阿姨进出忙碌地打扫。
他不常回来,只记得对面的房间好像一直都空着的。这时有了动静,对面是男是女,是住是租他都不了解,
也?并不放在心上。
瞧见他站在对面按密码锁,阿姨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小伙子,住对面啊?”
江廖音“嗯”了一声,门开了也?没立刻进去。
“看你这样,也?是不常回来住呀。”
她一边拖地,一边快活地高声聊天,“你对门儿这位也?是。不过他明天就搬过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搬过来啦。
——作者躺在被窝里快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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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辽
今天四舍五入就是双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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