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爷回京后住进了青楼歌坊。只每日晨昏定省从青楼里出来,给王大人请安。剩下的时候,只要王大人不问少爷从哪里来就万事大吉。
王大人从来不问。他正耐心等着皇上赐九锡。
战事初平,宁都侯带着赫赫战功回了京。封无再封,赵礼便在巍巍朝堂上亲准,御赐九锡。
如此直白无避讳,让王党们又是激动,又是恐惧。
九锡是帝王所用,作为礼器赐给大臣,便是最高礼遇的表示。赏赐形式上的意义远大于使用价值。加九锡本身便是至高无上的殊勋,这是最高的礼遇。可前朝历史上大凡进受九锡者,最终都成了篡逆之臣。
“皇上不该如此堂而皇之地敲打您。”宁都侯府里,最信任的那位幕僚坐在王执的书房里喝茶。
权臣便是再风光也还是臣,明面上凌驾于皇权之上到底让人有些心虚。尤其是如今皇上一再示弱的时候。
“他不是在敲打我。”王执端坐在书桌旁,眼睛一眯,平直有力身板在空荡荡的衣服里显得劲瘦。像是伫立着的,一座无可撼动的城墙。“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这位圣上,可是比咱们想象中更为识趣。”
“此话怎讲!”张先生皱着眉,仔细听着王执说话。此番大胜回京,相当于在宁都侯如日中天的气焰上又加了把火。这位皇上直截了当给我宁都侯加九锡,无异于告诉别人,他觉得宁都侯狼子野心,势必和前朝一般,早晚谋逆。
“你觉得我不该加九锡?”王执嘲讽笑笑。眼皮垂着,泛着寒光,如同一把刀锋。“可加了九锡,又如何呢?不过是九个玩意儿罢了,没给我兵马,也没给我权。偏还抵了我的军工,要让我感恩戴德,让别人说不出话来。这手四两拨千斤,玩的倒是妙。”
“你们觉得他是在敲打我。”王执有些干枯的手紧紧握着杯子喃喃道。“可我觉得,他这是在为自己回了京城而妥协。”
不管用什么手段,总是被昉儿带了回来。可带回来又如何?不过是个如同九锡一样的玩意儿罢了。总还是捏在自己手里。
“连九锡都给我了。这皇位对我来说不是形同虚设?连皇位都愿意拿出来示好,你说,他是不是特别识趣?”王执不怒自威的脸上泛起些意味深长来。“不过是怕我跟他秋后算账。拿着他妄自回京,算计我儿子的事找他麻烦罢了。”
“那您?”张齐福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王执。这位心思深沉,确实让人有些发怵。
“我当然不会跟他算账啊。”王执眼睛微眯。“跳梁小丑罢了。还妄想蚍蜉撼大树?好好做他的皇帝,还能多活些时日。否则,换个皇帝虽然麻烦,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大皇子不过是当初匆忙找来的而已。对他来说,谁都一样。不过是傀儡罢了。这位识趣倒是省了他精力。
“不过,也不能让他活得那么开心。”王执叹了口气。扶了扶自己额头,有些郁闷道。“且先不说他是靠什么被昉儿带回来的。昉儿如今日日眠宿花楼,这件事情就不能算了。”
虽说那位是九五之尊,可用了不入流的法子,不小惩大诫一番,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只病猫不曾?
“那该怎么个小惩大诫法儿?”张齐福觉得这个度不太好拿捏,想了良久思忖道。“他既然回了京城,那宫闱里也该塞人了。不若借此机会,替他物色些娘娘替咱们看着他?”
“便这么去办吧。”王执眼睛微睁,点点头。
他老年得子,夫人早逝。唯余一个儿子,打舍不得打,骂舍不得骂。等着儿子日后继承衣钵,怎么能容他人利用?这回被人捉弄得团团转,他不说,不代表就高兴。
“您就不担心,少爷他?”张齐福有些欲言又止。他是看着王昉长大的。这位少爷什么德行,自然一清二楚。怕只怕这位少爷如此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下去,还不知道捅什么篓子。
“我儿子,我还不知道?”王昉转首看他,伶伶道。“他聪明着呢。便是受人撺掇,被人利用。到了现在,该是早就想清楚七七八八了。想清楚了自然不会再闹事,不消担心。”
“这就好。”张齐福擦了擦头上冷汗,也不好说什么了。感情您也知道您家少爷整日里闹事?
不过这事他一个奴才也不能多说,只要他家主子心里有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