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时过一刻,觥筹交错间,群臣倒也真的放下几分拘谨,多了些欢声笑语。
赵文硕扫视群臣,待一曲歌舞结束后,遣散舞姬,盯着案上的各色美味菜肴面色微沉。
声乐不再,殿内气氛也随之平息。
百官之中,有的面面相觑,紧盯皇上;有的面色微醺,以为要来什么新奇游戏。
刘枫旻则静静打量着赵文硕,等待下文。
他早看出赵文硕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只喝过一杯酒,且目光游移不定,时而显出思虑神态,根本无心君臣同乐。
果然,这宴会不为庆贺中秋而设。
果然,赵文硕轻叹口气,开口:“这道百鸟朝凤味道香醇,口感极佳,的确是上品。朕记得,好像是西南一带的名菜。”
话音戛然而止,随着赵文硕双目抬起,百官纷纷垂头自虑。
顾宗慎率先道:“臣知道皇上在为西南乱事忧心,愿为皇上分忧,但请皇上保重龙体。”
“嗯,顾爱卿忠心,朕深感欣慰。”赵文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深邃的瞳仁中闪过一抹哂笑,淡淡道:“上次你举荐的几个文武贤臣,去了西南要么无功无过,要么惨败退守。这一次,又有何政见?”
顾宗慎一时哑然,尴尬的低头思考说辞之际,赵文硕接道:“邪教作乱民不聊生,朕何以寝室安然?不知众卿有何良策?或者,谁愿前往西南肃清叛乱?”
恭王第一个出列,“臣愿赶赴西南平定。”
赵文硕视线温吞的落在恭王刚毅的脸上,道:“几日前,朕得到消息,东部岱、贞两国使臣往来密切,又在各自边境与我国交界处增添兵力,似有异动。内忧要除,外患亦要防备。兹事体大,还需皇兄亲自前往边关要塞巡视,朕才安心。”
恭王沉吟顷刻,领命而终。
刘枫旻有些愕然,回味着赵文硕的话,微微倾身看向在自己同列首位的恭王,只见其侧脸紧绷,俨然皮肉之内,牙齿紧咬。
这可不像痛恨邪教所为,倒像是针对皇上所言。
刘枫旻心中猜疑,欲再细细观察,便听赵文硕低沉凌厉的声音响起:“区区邪教竟能滋生蔓延到如此地步,足见地方官吏平日尸位素餐!派去的朝中官员换了又换,还是无用。朕不想与众卿探究此前那些因果。朕只想早日结束叛乱。招安也好,兵戈也罢,只要能还国家、百姓一个安定,朕定有重赏。”
听起来是一番免责立功的好话,可偏偏殿内死一般寂静。
这一次,再没有哪个官员敢贸然自荐。因为他们听出来了,此前因果既往不咎,但日后功过定锱铢必较。
刘枫旻也脑中弦绷,目光回落,暗自为赵文硕担忧。自他为官时,西南邪教纷乱便传到朝堂。时至今日,不仅没有铲除,反而愈演愈烈,但凡有点德行的皇帝都会深感焦虑,何况是赵文硕。
时间点点流逝,正当刘枫旻尴尬如何收尾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如洪钟响彻殿内,“老朽愿为皇上分忧。”
话音落地,又一声音紧随:“草民也愿前往。”
官员们惊讶看去,竟是朱辉、钱兰昕。
顾宗慎脸色阴晴不定。
恭王搭在双膝的手微微一拢,带起袍摆一片褶皱。
刘枫旻看了看自己这两位师友,一脸的坚定,不似有他,愣了瞬时,恍然望向赵文硕,见其眼中光亮闪烁,心中一动:莫非是他们早就与文硕商量好的?可朝中并非真的无人可用,皇命一下自然无人敢违。为什么要重启老臣?
顾宗慎轻咳,不以为然道:“二位虽德高望重,但毕竟年事已高,西南路途坎坷,恐......”
朱辉打断,目不斜视,看也不看顾宗慎,“老骥伏枥,尚可担当。国家兴衰,匹夫有责,不敢苟且。不然,顾大人您去?”
顾宗慎嗤笑,背脊挺立,铿锵有力道:“本官身兼数职,辅佐皇上日理万机。敢问这朝上,有几人能顶替本官,能顺利接手各项政务?”
殿上无人接应。
刘枫旻厌恶更增,嗤之以鼻。
赵文硕双眼一眯,敛住射向顾宗慎的锋芒,点头道:“顾爱卿说的对。此去西南非几日调度,众卿大多身居要职,交接事宜也当谨慎。不能顾此失彼。但朕也认为朱老所言甚是。所以,朕决定准了朱老、钱卿的奏议,另用七名年轻仕郎分赴西南各地。宴会结束后,朕会亲自拟定人选,即刻启程。”
一言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