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河边直到回了府邸,刘枫旻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便是为什么恭王会突然出现?
以往经手的案子太多,让他很难轻易相信巧合,反而更倾向于跟踪,或者监视。
若真如此,为何褚锋丝毫未有察觉,难道是家中的下人有问题?
还有,恭王监视他干什么呢?目前他也没有调查任何明确与恭王有关的嫌疑案件啊。
这还真是有点扑朔迷离。
然而,虽有疑虑,刘枫旻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当下最让他忧心的是豫东一行。
第二日,他与褚锋、刘琪早早启程,轻剑快马,一路东去,直奔济州府。
提刑按察使,从二品,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兼具司法和监察职能,其所属司所与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合称三司,与正二品地方总长官巡抚互为监督与权衡。
故而,刘枫旻新官上任,首要的就是到巡抚府邸见个面,述述职。
只不过刘枫旻已预料可能会有尴尬,毕竟自己的下人杀了人家视如己出的亲侄子,查的案也盖棺定论成人家亲侄子所为,还搞的人家降级留任。
官场与几个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铁面无私?
马蹄哒哒的停在巡抚府邸外,刘枫旻勒紧缰绳,看着那冷硬的大门,觉得前途多舛。
刘琪的确比褚锋更懂得日常的应酬之道,在巡抚家仆上来询问时,先一步告知来意。
很快,刘枫旻与褚锋被引到正堂。
刘枫旻此前一直是朝官,未见过这位巡抚李崇,褚锋虽曾豫东暗访,可能见过,却也不吱声,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但不露言表,只是进门前眺了一眼。
只见一身量瘦高的中年男人,负手立在堂内,面朝门外,实有几分儒雅之风。
当刘枫旻距离正堂仅有两步之遥时,巡抚李崇肃然的脸上才微微一笑,走到门下的横木之内,拱手作了个揖,“刘大人沿途辛苦。”
刘枫旻同礼回敬,并不拘谨,李崇抬手一请,与褚锋便洒脱的坐上客位。
旁边的桌案已摆上了茶水与一碟点心。
无关人等也无影无踪。
“嗯,还算周到,这面子暂时过得去。”刘枫旻本暗中庆幸,谁知刚端起茶杯,立刻心凉半截。
官场之道,初次见面,上官或同僚上了茶,不喝便算失礼。
刘枫旻顾虑着此前的事,早早表示诚意与和气。
可这茶是冷的。
他睨了眼褚锋桌上那杯,缝隙中正飘出丝丝热气,暗自嗤笑一声,转瞬淡定的抿了一口,笑道:“好茶。”
李崇细长的眉毛一挑,悠悠的打量刘枫旻,道:“刘大人喜欢这类茶品?”
刘枫旻轻轻放下茶杯,目光清明的直视李崇,淡然道:“本官喜欢所有能表明心迹的茶,能让人冷暖自知的茶。”
“好一个冷暖自知。”李崇眼神微动,藏着点揶揄,又有点不愉,“那刘大人品出了什么心迹?”
刘枫旻不假思索道:“苦中有志,清醒自持。”
李崇默然相看,直到褚锋都觉得周围安静的不自然,扭头去看时,才缓缓开口:“早听闻刘大人断案如神,但三年前辞官后销声匿迹,传闻归隐山林,从此淡泊名利,不知为何又重回朝堂?”
刘枫旻微笑,道:“与李大人一样。”
李崇失笑,摇摇头,目视前方,“你我可不一样。”
“本官也曾想算了罢了走了,便能安然余生,可这世道人心终是提醒了下官这想法多么可笑与渺小。家国有难,其身何以独善?想必,李大人有同感。”刘枫旻说罢,见李崇又是一阵沉默,接道:“国宝案李大人已经知晓。本官管教下人不周,实在惭愧。本官明白您失去亲人的痛楚,也懂您心中多有不可言喻的为难。但祸乱当前,望您海涵,能与本官齐心协力......”
“刘大人。”李崇略一蹙眉,抬手打断,“你说的,本官都知道。职责之内,本官定会明辨是非,依法断理,对你鼎力支持,也望你治下有方,莫再出错。”
这话语态强硬而略显不耐,甚至有那么点不想再聊的意思,刘枫旻听得出来,但不打算就此作罢,“好,那本官就直言不讳。敢问大人,大德源一案,您作何感想?”
李崇眼底翻起一股晦色,显然不愿多提,正色道:“证据确凿,依法从处。没什么可斟酌的。”
刘枫旻浅浅的点了点头,身子向后一仰,倚着椅背,手搭在扶手伤,指尖一下一下的轻点着那雕花梨木,气质瞬时在客气恭谨之间增添了一点微妙的审视与傲慢,“那您对国宝案的结果又作何感想?与大德源的一样吗?”
此言一出,李崇波澜不惊的脸立刻露出一抹怨怒,但很快恢复平静,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案由皇上决断,本官自然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