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琪在马背上半眯着眼,身子摇摇欲坠。
“前面就是淄杨城了,你也醒醒。虽说这山路还算平坦,但若不留神,翻了下去,可是断骨头的事。”刘枫旻将马绳在手上再绕一个圈,抬眼见天边曙光已有乍现之势,奈何云雾仍旧未散。
刘琪不知打了第几个哈欠,揉开惺忪的睡眼,再向后瞟着一路未曾说话的褚锋,不由嘴里嘀咕道:“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这人和铁打似的,到现在还精神奕奕。”
刘枫旻闻声也往褚锋的方向看去,见他身姿挺傲,神色冷峻如常,不带一丝疲色,心底生出一丝欣赏,回头望向刘琪,吩咐道:“大概正午可以到淄杨,等进了城,你就去客栈安顿,一路辛劳,先休息罢。我和褚锋先去拜访一下淄杨知府,也算是老朋友了。”
“是。”褚锋本来排在最后,不知何时插在了刘琪身前。
刘琪听了这话,立刻摇了摇昏沉的头,冷睨眼褚锋,顷刻笑意便堆满了脸,凑近道:“公子,小的陪您去。不过是赶路疲乏了些,也绝没有独自清闲的道理。”
刘枫旻目光灼灼地凝着前方,淄杨愈近,心事愈重,随意地抛了句“不必勉强”,便扬起马鞭,一路飞驰向前。
刘琪的笑僵在原处,眼底盛着不甘,扬鞭追上,等追上了刘枫旻二人,坚定道:“公子,让小的跟吧。张成不在了,小的就是最能服侍您周全的人了。”
刘枫旻每每听到张成,心底依旧会涌起酸意,回头望了眼刘琪,见他忠诚不阿的神情,犹豫片刻,默然点了下头。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呼喊,惊的三人神经一紧,屏气凝神。
“救命,唔,救,命。”
山路两道上,杂草丛生,偶尔马蹄踏过,踏马声和着股股山风,有些声音隐匿于此,朦胧而微弱。
刘枫旻骤然勒马停下,目光向左探去,见山草堆积处,了无人烟。
“公子,怎么突然停马了。”刘琪好奇地向刘枫旻的视线处张望,见半人高的杂草外再无其他。
“公子……”
刘琪纳闷的还想再问,忽见刘枫旻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嘴形,兀自踢蹬下马,向左前方走去。
褚锋早已悄声下马,刘琪也赶快跟在二人身后,压低了身子,尽可能不出声响。
求救声渐渐趋于清晰,虚弱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有人吗?救救我。”
刘枫旻的脚步加紧些,心里的犹疑也如那杂草滋生,“怎会有女子落在这等了无人烟的地方?官道上本就马车飞驰而过,不会在乎两旁狭道,若不是褚锋与自己听力敏于他人,就算女子再叫三天三夜,也没人能听到。”
想罢,褚锋已寻到女子,只见她的眼半眯着,意志昏沉,干裂的嘴唇已然泛白,几点血渍斑驳在唇瓣上,看上去娇弱无力。
然不论是她梳的飞天髻与剑黛眉,还是手里牢握的短剑,都能看出她不失英气。
刘枫旻蹲低身子,观察着她的伤口,见周身伤口的血渍没有扩大的趋势,最重的不过是右腿骨的脱臼,这可能也是她站不起来的一个原因。
他命褚锋撑起女子的身体,见她眼波微动,神志仍在,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洛......红。”
刘枫旻忙让刘琪拿来水润她干涩的嗓子,又问:“你为何会身陷于此?”
洛红缓着闷痛的胸口,伸出头去向外探了探,畏色与果敢并存,“有人追杀我。我连夜逃上了山,还是被他们追到了,纠缠间摔落悬崖。如今天色亮了,他们肯定还在寻我,我瞧他们的架势,恐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说罢,她目光陡然如鹰,双手握起那把短剑,直朝向刘枫旻。
刘琪一惊,挡在刘枫旻身前,怒声斥问:“你这女人,怎么不知好歹?我家公子有意救你,你还拿剑指他?”
连褚锋撑住洛红双肩的手都暗自发力,沉声道:“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刘枫旻摆手绕开身前的刘琪,目光落在洛红因大动而复又滴血的腹部,淡淡道:“我们不是追杀你的人,你尽管放心,不然你活不到现在。”
“他们蒙着面,我怎么知道谁是,谁不是。而且,他们可能不会让我轻易死......说不定你们就是假装好人来骗我,套出我的消息。”洛红的声音不低不扬,带着明显的戒备。
刘枫旻抬头望了眼洛红说的悬崖,离自己不到十米处,山间崎岖,尚不好找人,现在天光乍破,他们这一行人,着实太过明显。
“姑娘,我们真不是坏人,只是路过遇到,想救你一命而已。你身后的男人,可以一敌百。你若不信那我们可走了。”刘枫旻无奈而带着诚意,但也向褚锋与刘琪使了眼色,准备起身。
“哎,等等,你们真不是坏人?”洛红迟疑的开口,反复的打量三个人,一双略浸润着秋水般的眸子窥向褚锋。
褚锋莫名心头一悸,呆愣瞬时,别开了眼。
这一点细节被刘枫旻捕捉,视线辗转间发出一丝窃笑,好似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可用来揶揄打趣的日常小料:想不到褚锋也有害羞的时候。
刘枫旻一摊手,无所谓道:“你可以认为我们是坏人,我们毫无损失。”
洛红蹙眉沉吟片刻,终是犹疑着缓缓放下匕首,撑起自己的残躯,正声道:“求三位救小女子一命,我并非贪恋人世,只是身上有亡人的遗愿,有骇人奇冤,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刘琪嗤笑了声,调侃道:“真的假的啊?该不会生活在八大行业里,赔了钱逃了出来,结果不小心自己摔下来,看到我们想骗我们吧?如你所说,世道人心啊,谁知真假。”
“你!”洛红欲动怒,却牵动腹部伤口,痛的脸色更白。她缓吸口气,唇咬出了一道血印,“我没那么肮脏,信不信由你。”
说到冤情时,刘枫旻已起了兴趣,这是断案人的职业病。
他冲刘琪使了个不得无礼的眼色,见洛红护在身前的一个行囊,他不禁发问:“他们为何追杀你?你说的冤是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洛红的眼下意识地瞟向自己身前的行囊,圈得更紧些,“因为他们怕东窗事发,要斩草除根。”
刘枫旻眼光如炬,再问:“他们是谁?”
可这次,洛红的眼底再没有那么多的怒气与精光,反倒是颓靡地摇了摇头。
正当刘枫旻还想追问时,果然听见不远处,马蹄声踏踏而来。
褚锋蹙着眉头,冷声道:“至少十人。”
“要么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如果正面冲突你可有信心?”刘枫旻瞧了眼周遭的山路,实在不便与藏匿,心里也紧张,看了看褚锋,毕竟以一敌十,以少胜多的也不是次次有效。
褚锋不答,面色更加冷硬。若是只他一人,他当然有信心,可是刘枫旻、刘琪与一个受伤的洛红,他实难周全。
刘枫旻望了眼洛红,见她双眼血丝布满,嘴角颤动不止,眼底却少见胆怯,到有几分巾帼骁勇,再一观察,眨了眨眼,道:“你身高不低。”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洛红愣了愣,回道:“我随了父亲的高个,再加上自幼练武,七尺有余。”
刘枫旻低“嗯”了声,对褚锋道:“单单只护一人,你可能做到?”
褚锋思忖了片刻,笃定点头,已了然刘枫旻的意思。
刘琪不知何故,东张西望间,忧虑道:“公子,现在到底怎么办,再不决定人家怕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