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旻不答,望向洛红时,言语中不留余地,“没别的办法了,你若是真有那么多心愿未了,你得必须和他换身衣服,女儿贞洁还是性命攸关,权看你。”
洛红眼底闪过片刻惊疑,兀自攥紧了身上的单衣,却还是利落地脱下了外衣。
刘琪愣在原地,直到洛红脱得只剩下一件内衫,才反应过来,飞快的转了眼,一边脱着单衣,一边抱怨,“公子为何不让褚锋一人换衣,匹马前去,不是更省心?”
刘枫旻哑笑了声,道:“他与我,都超过七尺高。你还差了一点点。”
刘琪不再反驳,但表情是一副憋屈的样子。
双方很快换完衣服,兵分两路。
刘枫旻带着受伤的洛红寻了处更密的草丛躲着,而褚锋抄起刘琪的腰,便轻功上了马背,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果然,黑衣人听到马蹄声,皆转了道,逐往褚锋的道上。
他们很快追到了褚锋,见马背上有一青衣上点点血污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倚躺在马背上,再无声息,立刻确定了目标。
“若你把她交给我们,我们就保你一条生路。”黑衣人将褚锋围成一圈,拔出长剑,剑光折进褚锋的眼仁,多了点肃杀的气焰。
褚锋嘴角含笑,斜眼见云开雾散,风沙微卷,冷笑道:“就凭你们?”
说罢,他先声夺人,借着马镫的力,陡然腾空,狠踢了下马背,马儿长嘶后,便飞速向外跑去。
黑衣人来不及反应,给马钻了个空,正想追上时,却被褚锋挡在身前。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人被褚锋破了阵势,立刻挥剑直直刺向褚锋,杀机立现。
褚锋弯腰压低自己的身子,与地面几乎平行,从马的身下钻过,剖开了马肚,霎时间,一圈血污汩汩不停,化作一个猩红的血圈。
马长嘶倒地,摔下的,还有那挥剑时,身姿不稳的黑衣人。
他们手中的剑,几乎同时落地,而未来得及再握住时,褚锋已将他们的剑踢离他们身侧。
褚锋见黑衣人几乎齐齐望向一人,似有问询之意,便知兴许是个头领。
他捉了那人,审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死咬着牙关不说,却见远处山丘上黑影攒动。
他的眼中闪过畏色,眼波微动间,似有动摇之意。
褚锋顺着对方的视线处探去,细望之下,没有别的动静,呵斥道:“别耍花招,想活命,最好实话实说。”
黑衣人喉结一番滚动,眼睛飞快的眨了两下,畏缩道:“是…是。”
就在此时,褚锋忽然听到身后数箭齐发,箭矢离开□□那一刻的触弦声。
他心弦骤紧,来不及反应时,腾空而起,再落地时,所有的黑衣人被毒箭穿喉而过。
黑衣人的首领微张着嘴,似有恶怨未诉,却只剩下声带颤动的支吾声。
再向身后山林窥去时,已无第二个人的身影。
好利落的杀招。
褚锋的眼底寒光四射,手里的长剑也随风鸣铮铮而诉。
片刻,刘琪乘马而归,看见满地死人,惊叹道:“大人不是让你留活口的吗?”
褚锋没有理睬,暗自观察着毒箭的做工,将走时忽而想起了什么,回身将所有刺客的袖子挽起检查左前臂,当看到每个人均有一个莲花图纹时,脸色一变,将毒箭包裹完全,立刻上马扬鞭,飞快向刘枫旻藏匿处驰去。
“现在,你愿相信我们了吗?”刘枫旻自褚锋走后,便一直暗地里观察着洛红,一介女流,习武落难尚不足为奇,口口声声说身上背着奇冤才是引人起疑。
洛红灵动的眼珠转过两圈,思虑与忧色纷繁而过后,才缓缓开口,“我原是大德源淄杨票号的女管账,大德源出事后,我便流落在淄杨城中,四处寻着零碎的工作。我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做,只为了我那同在票号共事的义兄。他在大德源出事后,他也被盼了秋后处斩。我本想攒些钱打点着关系,希望饶他一命,至少延缓刑期。可怎知,不久前我去探望义兄,他却同我说,他有可能会被灭口,说是大德源的是被陷害,官家不会留他太久,杀了两个狱吏是小,杀人灭口是真。我劝诫义兄莫要太过杞人忧天。谁知,他给了我封书信与物件,说若他死了,我就上京去大理寺诉冤,说那里可能有能还大德源与他清白的人。果然,没过几天,我便接到一直贿赂的那个狱吏的通知,让我去领义兄的尸体。我埋好义兄尸体,便连夜启程,谁知还未离开豫东省就遭到莫名的追杀。”
说完这话,洛红眼角的泪恰好一滴落在行囊布上,晕开了层水圈。
刘枫旻听完,心中大触,思绪反转到淄杨牢狱中的那个男子,忙问:“你义兄可是票号掌柜的贴身护卫?”
洛红猛然抬头,飞快答道:“正是,你认识我义兄?”
刘枫旻浓眉长蹙,冷声道:“淄杨府的风气真是如此恶劣。本官是提刑按察使刘枫旻,你若信我,大可把书信与物证交给我,我此次前来淄杨,目的之一就是大德源。”
洛红眼里闪过期许的光,很快便隐去,坐离刘枫旻一步远,戒备道:“小女愿意相信大人的话,但这关乎我亡兄与大德源的清白,恕小女不能如此草率,望大人体谅。但小女愿意跟随大人。”
刘枫旻可以理解洛红的谨慎,微一挑眉,调笑了一句,“以观后效?也可以。”
片刻,褚锋与刘琪二人匆匆回来。刘枫旻见再无第三人时,眼底晦暗不清,郑重道:“日后你就随我们一起吧。可以等到大德源案件有个结果了,再做其他打算。不然你这一身伤本就行走不便,又有特殊身份。那些刺客不会轻易放过,定然重新搜寻。”
洛红敬畏地答了句“好”,便再没开口。
“黑衣人共十二人,悉数被人暗杀。但有两个地方值得推敲。第一,是这毒箭。第二,卑职发现死去的刺客左前臂均有莲纹刺青,估测若是将它们都剜去,大小可能与京都死去的古玩商人,以及卑职从前遇到的三个刺客前臂的情况有些类似。不排除他们是同门,或是是某个帮会,为同一个上峰做事。”褚锋一五一十的汇报,并将毒箭递给刘枫旻。
洛红知道黑衣人被暗杀后,一阵惊疑,眼中凝过淡淡一层霜,愤然道:究竟是什么人要对我赶尽杀绝?还不忘杀人灭口?”
刘枫旻回头望向洛红,“既然你在大德源做过事,那你对大德源平日的官商往来与恩怨情仇应该多少有一点洞悉。你觉得是谁?”
洛红怔了一下,垂眸思索片刻,抬头看着刘枫旻时,手下的片草已被攥的折断,“我觉得是那个姓董的!就是董译成。一来,大德源的财力与名气一直在豫东省是翘楚,如果大德源真的是被陷害,那么普通人能吗?显然不能。二来,我义兄曾与我说起过,董译成以前不止一次找过掌柜的,想要注资扩建,成为豫东省大德源分号的主要东家之一,但掌柜的上报东家范老板后得到的指令是拒绝。他一定是怀恨在心又不甘,想要吞并大德源,垄断豫东票号。他自己的陶瓷、织绣做得风生水起,在豫东也是鼎鼎有名的巨富,必然与官家关系密切,其中少不了私利往来。我义兄的死恐怕姓董为杀人灭口而主谋。”
这一席话说的刘枫旻是心惊不已。董译成可是他多年的朋友啊。虽说官商自古多权利纠葛,但在他印象中董译成也算个有情意,有原则的人,应该不至于因为商场合作被拒绝几次就这样大动干戈吧?哪怕一直觊觎大德源票号的名利,也犯不着如此铤而走险啊。
“未必。”刘枫旻沉吟了顷刻,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从他的断案原则而言,此时只能这样说。
希望董译成无辜吧。
他暗暗祈祷着,转头观察毒箭,见弓箭打造得精巧无双,必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不管是整个豫东,乃至天下,能有如此技艺的工匠,也是屈指可数。
“杀人箭还造的这么精致,那这毒……”刘枫旻将毒箭上残留的毒液拭在身旁的杂草上,结果话说了一半,陡然停下,只见杂草瞬间变得脆嫩如春,而未等片刻,又枯黄萎奄。
“西域曼陀罗?公子,我记得你以前在研习药理毒理时给我讲解过这种毒药。入药十分名贵,制毒则是剧毒。生长在西域,一般是只有西域那些国家的皇室与达官显贵才能用得上的东西。”
刘枫旻观着那把毒箭,眼底沉郁,心中波澜汹涌而过,“嗯,这类花草不适宜生长在北唐中原,毒性和它的习性一般刁蛮,只在最干涸的土壤里生长,吸干最后一滴水分才算罢休。陛下曾与我说过,当年西域进贡过一二株,但都颓了。寻常来往西域的商人更是不可能得到。”
洛红紧咬不放,追忆了一番过往,义正言辞道:“我从前在大德源做事的时候,就听掌柜的说起过,董译成能开通西域这条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与西域的三王爷来往甚密。”
刘枫旻低嗯了声,吐了口浊气,将毒箭紧攥在手里,恍然自己刚才竟有一点动摇,转言道:“先出发去淄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