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须臾便过,转言便到了?五月十五,月圆人相聚之时。
刘枫旻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眺去,见今夜应有市集,广凌的百姓们拥聚在闹市里,不远的双曲桥上一步安置着一盏红笼灯彩,映出百姓面上平和安康的笑意,恍若烟梦一场。
他缓缓舒了?口气,面色却没有半分放松,转目望着圆月高挂,推算着这场市集应还要?再办两个时辰,百姓们才会归家,无?奈吩咐道:“褚锋,让随行的衙差分出几个去治看城中百姓,今夜不是个办市集的好时机。”
褚锋坐在马车前,眼神示意着随行几个便衣的衙差,就看他们机敏地离开悠悠向城野驶去的马车,而?是转道回了?广凌衙门,分散百姓,才不疾不徐道:“你安心吧,我都?部署完备了?。”
自李成义答应刘枫旻带他们混入□□中,瓦解西南一方势力,并且更换聚集地点后,刘枫旻便一直在等?着李成义的消息,而?褚锋则日日在广凌衙门中,挑些武功高强,头脑又聪明的衙差,让他们与刘枫旻一起混入□□舵中,见机拿下西南□□。
而?刘枫旻深知□□中人虽入歧途,但颇为忠心,有些甚至本心不坏,若是用?武力将?他们拿下,不到知府衙门,他们便早服毒自杀,绝不会留活口供他们说服,所以在给李成义的密信中,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巧取盛过强夺。
二人苦等?了?两天两夜,终于在昨夜收到李成义的消息,今夜的聚会地点,定在他们总舵主在广凌的一处私建的隐秘山庄,位于城野山腰的深林间,若非有李成义给的地图,就算是将?整座山包抄,找上一夜也是无?果。
思及此处,刘枫旻不由目色渐沉,暗觉今夜风平,然?广凌城未必浪静。
马车一路上山,山石颠簸,不知幽幽转过多少弯,刘枫旻已能听到不少人声沸鼎,酒杯相撞的欢庆声。
“快到了?。”褚锋出言提醒刘枫旻,半眯着眼睛,将?前路看得清楚些,李成义与一精瘦男子?正?在山庄门前等?着他们。
刘枫旻敛衽整容,双手触上面颊上的浓胡时,暗暗有些不习惯,轻咳一声,直到马车停稳,一跃下车,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野音调,“李兄,今后小弟可都?要?仰仗你了?。”
李成义面色无?常,扬臂为刘枫旻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副舵主齐澉,平日舵中事务他比我操心,以后便是你的大哥。”
刘枫旻侧目望了?眼齐澉,见他面有不满,目光斜视,没有一刻落在自己?身?上,装出几分江湖中人的傲慢,薄怒道:“齐兄,小弟今日是带着诚意来的,你瞧我身?后十数弟兄,与马车上的粮饷,都?是为了?结识二位大哥特意准备,你这个态度未免过于瞧不起人。”
齐澉唇角微绷,目光牢牢定在刘枫旻马车后的粮饷上,微忖三?分,侧身?给刘枫旻让了?个道,“日后机敏些,现在朝廷查得严,大家以后便是兄弟,有酒喝酒,有肉吃肉。”
刘枫旻眉梢微不可查的上挑,面上换上释然?与豪爽,睨了?眼褚锋,阔步上前。
他早在来之前便听李成义说起过,由于自己?常年不在舵中,若是要?让舵中兄弟接受自己?,讨好齐澉比与他亲近有用?得多。
而?齐澉此人,不吃软的那套,也最厌恶读书人咬文?嚼字的矫情?劲,身?处江湖,就该有些男儿豪情?与爽阔。
至于他献出的礼物,是现下大家最为需要?的粮饷,齐澉没有理由因为与李成义的芥蒂与不满,放弃让兄弟们填饱肚子?的机会。
等?李成义与刘枫旻进入山庄内,亭落间把酒豪饮的弟兄骤然?停住,目光冷凝着刘枫旻这个不速之客。
刘枫旻缓缓走在齐澉身?侧,目光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们,不卑不亢,却带着逼人的霸气。
齐澉扬声宣布道:“弟兄们微有犹疑,上下打量过刘枫旻,试探道:“我们教会已有三?年没加过人手,此事不用?上报给总舵主吗?”
齐澉早在李成义说出要?让刘枫旻加入时,就逼问过李成义,总舵主是否知晓此事,李成义笃然?说起过,近日已收到过总舵主的答复,应下刘枫旻加入教会一事,由于齐澉毕竟在李成义的手下办事,便再没质问过半句。
想罢,齐澉见李成义静等?着自己?发话,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好切齿道:“总舵主已知晓此事。”
此言一出,舵中兄弟再无?二话,皆举杯相迎刘枫旻。
席间,刘枫旻将?自己?捏造的航海故事绘得恍若真事,倒是平添了?齐澉的一点信任。
他举着一碗烈酒走到刘枫旻面前,与他手中的满杯一撞,感慨道:“你倒是见识过挺多的,想我以前啊,还想过要?买一艘商船,去北洋看看,可惜没能去成。”
“为何不能?”刘枫旻皱眉问向齐澉。
齐澉将?烈酒悉数入肚,呼了?声畅快,面上露出些不甘,“狗屁朝廷呗。我那时在船上打工,跟着一个富商还未进北洋的海域,就被官船拦下,说我们没有允许通过的证件,就讲我老板关押了?,而?我也从此剥夺了?去北洋的机会。”
刘枫旻回忆起朝廷在十五年前,似乎就颁布过几条海域往返时,需有官印证书才可下海条例,由于当时北洋海盗猖獗,所以为了?保护北唐百姓,制度设置得着实是有些严苛,不近人情?,直到海盗被海军平定,海域上的条例才得以修改。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喃喃道:“若你换一条路,兴许能得偿夙愿也未必。”
齐澉似乎酒气已然?上头,迷糊地撑着刘枫旻的肩起身?,骂骂咧咧地向前方走去,“老子?若有一日随总舵主打下北唐江山,肯定去北洋看看,顺便带几个妞回来,在把皇帝的老婆全部掳到我府上当小妾。”
刘枫旻听罢,面上忽扬起一分冷冽,视线及褚锋时,见他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硬撑出一抹笑容,用?嘴形无?声道:“他是我老婆才对。”
褚锋眼底无?波,抬起手边的酒与刘枫旻遥遥一个碰杯,便缓缓将?视线转回时,嘴角暗扬起一点讽笑。
直到酒过三?巡,刘枫旻已与□□中人打成一片时,忽而?扬声道:“小弟托人带了?些佛珠,在海上能护佑平安,且当作各位的护身?符,是件心意。
他视线眺过褚锋,示意他将?佛珠分发给每一位□□弟兄。
他们在海上办事,也算是刀口舔血,又借助天时与风向,一个不幸,风浪就能要?了?所有人的性?命。
所以教会中人,大多信佛,比起金银财宝,一个祐平安的珠子?,对他们来说,是不会拒绝的珍宝。
如刘枫旻所料,每一个领到佛珠的人,都?将?珠子?放在手边把玩了?一会儿,才爱不释手地将?佛珠放在离胸膛最近的位置。
除刘枫旻带来的一众弟兄外,只有李成义一人,刘枫旻命褚锋给的是普通佛珠。
刘枫旻的佛珠中,掺了?一味无?色无?味的香料,能让人一时失去意识,等?再醒来之时,藏于他们口中的毒素已被佛珠的那味香料净化?。
只等?佛珠落在每一个人手中时,刘枫旻目光闪匿过一丝精锐,与齐澉再攀谈几句时,就听见遥遥几声,“我,我怎么头那么昏沉。”
“佛,是佛珠,佛珠有毒。”
等?他们意识到佛珠一事时,已然?没了?能力挣脱,几乎应声倒下。
刘枫旻等?所有人爬在桌案上,再无?响动时,才将?自己?满口的胡渣撕下,目光陡然?凛冽,“褚锋,将?他们连夜押解入大牢,另外让齐澉单独一间屋子?。给他们口中塞些棉花,以防他们咬舌自尽。”
褚锋领命,吩咐着从官府带来的衙差,将?山庄中近百人,皆送入山下一只候着时机的马车,一路驰向知府衙门。
而?刘枫旻与李成义,独留在山庄前,仔细观望着山庄建筑,竹林涌动,兰花并茂,却似乎已鲜少有人打理,野草漫过膝骨,整座山远杂乱无?章。
刘枫旻狐疑发问:“你口中的总舵主,修建了?这座山庄,几时会来一次这里?”
李成义细想片刻,回忆道:“这座山庄,似乎是总舵主七八年前建造的别院,随后他的心志更为远大,常年游走在北唐各地,便再没来过这座山庄。我们平日里若遇到大的风浪,继续开会时,才会来此地。不过,他自建成之后,就没有一夜宿于此地过,我与手下们都?觉得他其实并不喜欢这座山庄。”
刘枫旻微有犹疑,花重金与心思在一个山野建的山庄,竟一次都?没有住过,着实可以,便兀自走近内馆,一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