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都自顾不暇。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走!”我朝沈月云喊道,拉着她往江里跳去,江水波涛汹涌,浪头肆意,漫过我们的头颅。
炮火接连而来,江面黑压压一片。没一会,船就翻了,继而往水里沉去,形成巨大的水流漩涡。
很多刚跳下船,来不及逃跑的金国士兵,还未喊叫一声,就被漩涡吸了进去,再无生机。而那些在甲板上,不敢跳江的,被船舰扣翻在内。一时之间,哭爹喊娘声,好不渗人。
等我们再浮上来,江面一片狼藉。
浮尸,焦尸,浓烟,木板,碎片,到处都是。
这样的情景我见到了好多。
宋朝式微,自皇帝被俘后,大大小小的战争,死伤无数。无论金人、宋人,在战争面前,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贫民百姓。
就在我沉思之际,身旁的沈月云“闷哼”一声,忽然一沉,松开了我的手。
我转头一看,她的肩甲一片血红,血流不止。
“什么时候受的伤!”
她笑了笑,嘴唇煞白,“这些重要么?”
“我带你走!”
她咳了咳,“好。”
我揽住她,将她的胳膊放在我脖子上,背上她,用力地划水。江面宽阔,雨水湍急,看不到岸,我不知自己游了多远。
忽然,脚底缠上了什么。
心里暗道:不好!
刚要纵身而起。
四面八方的渔网包抄而来,唰唰唰,将我们团团围住。
与之同时,五条轻舟出现在江面,打着“天罡寨”的旗号,一群拿着大刀、钢叉的汉子们吹着口哨,哈哈大笑而来。身侧船上的两人,拿起火铳对准我与沈月云,厉声喝道:“老实点,别想妄动!”
“哈哈哈,大哥,你真是神机妙算,埋伏在此,他娘皮的狗杂养,不让咱正面参战,说什么扯寨子后腿,啊呸!我草他祖宗,咱不照样抓他娘的几个金鬼。”其中一汉子吐了口唾沫,对前头那领头人崇拜似得说道。
“就是,那狗屁二当家,老害怕大哥占他功劳,什么好事都轮不到咱们,今夜伏击金国船舰的计划还是大哥你一手策划的,最后却只让咱们善后,我真替大哥不值!”另外一人不满道。
一时间,嘈嘈杂杂。
那带头之人,抬手一挥,嘈声即刻停止,“好了,兄弟们的心意岳某领了。大家伙这些年来,随岳某人出生入死,挥汗洒血,岳某必不敢忘。今日,岳某对天起誓,与各位兄弟,不求同富贵,但求同生死。”
“不求同富贵,但求同生死!”
“不求同富贵,但求同生死!”
……
天罡寨占山为王,聚众为匪,在江浙一代神出鬼没,寨子藏在深山老林中,非寨中之人,很少有人能找到。
他们将我与沈月云,跟其他侥幸存活的金兵绑在一起,连成一线,用黑布遮了我们的眼睛。
一路上走走停停,七拐八拐。
有寨众扯皮着脸,甩着鞭子怒骂着:
“金狗,吃屎了啊,还不快走,腿断了是吗!他娘的,你们也有今天,啊!你们杀人放火、□□掳掠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会落在我们手上,等当家的们分了赃,我就将你们一个个活扒了,撕了你们的肉祭酒!”
金人们一顿哀嚎。
有的甚至开始不走了。
“翻了天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走还是不走!”
看守那名寨众,随即撸了袖子抽了过来,鞭鞭到肉,拳拳到骨。
沈月云被抽到好几下,她之前便负了伤,肩甲的血虽已止住,但失血过多,人一直不甚清醒,只是凭着意识往前走,看起来那么柔弱,她毕竟是女子,如何受得这些苦难,我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心里慨叹,如今内伤严重,被人追杀,又落入匪徒中,身不由己,只能徐徐图之。
最后,那名寨众将我们一行九人关押在山寨内的一个小黑屋里。
小黑屋是密闭的,没有窗扇,只有一个门。
门两侧专人把守。
一日三岗轮换。
严如军队。
他们在关我们进来后,送来了水,木桶装的。因长时间缺水,一个个都脱水严重,虽看到清凉的水,却不敢饮用,一个个推来推去,怕里面下毒。
我笑了,若是天罡寨真想杀人,我们早在被抓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又何苦费力地将我们抓来这里。
我直接勺了一碗,喝上一口,并未觉任何不妥。
那些金人看我喝了无事,一个个心思明了,都趴到桶边,牛饮一般。
之后,我喊醒沈月云。
“喝点吧,一路上你滴水未进。”
沈月云烧的有些迷糊,她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冬天的凉水,森冷森冷,她浑身哆嗦,接着便推开了碗。
“怎么了?”我小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睁开眼睛,有些迷离,“没有。”
“是不是冷?”我将她抱紧在怀里,“这样好些了么?”
她忽然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说:“我饿了。”
我怔了一下,忙道:“你坚持会,很快就有吃的了。”
“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找来。”
她没有说要吃什么,她高烧不退,再次昏迷了过去。而我,只能抱着她,用冷水侵过的破布敷在她额上,以此减少她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