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宴会实在没多大意思。
一群人披着笑脸说虚话,句句绵里藏针往对方心尖上刺,吐出的话又脏又臭,一场戏熏得酒香都淡了,远不如外面的寒梅好看。
酒过三巡后,谢懿趁着众人没那么拘谨后,偷偷溜了出去,又躲进了亭子里。
无岭跟着蹿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碟糕点。
“公子不吃吗?”无岭将盘子递了过去。
“我不吃,你自个儿吃吧!”谢懿笑他:“府里不给你吃的,跟小饿鬼似的。”
“主子要给,但小伍不让我吃太多甜的,他说每天只能选一样,吃了糖就不能吃沾糖的糕点了。”无岭抬头见谢懿一脸思索,连忙补充:“我这碟吃了就不吃了,公子别告诉小伍!”
谢懿失笑:“好。”
“啪!”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无岭耳朵里格外清楚,他走过去瞥了眼从远处颤巍巍走过来的人,翻了翻记忆,没翻出什么来。
“谁来了?”谢懿问。
“不认识,是个小老头,长得跟瘦猴似的。”
谢懿脑子一转,有了人选,“来了就来了,别拦人家,也别吓着人家。”
“好嘞!”
过了会儿,小老头来了。
他踏上阶梯,抖了抖袍上的云雀,朝谢懿行了个礼:“公子。”
“是黄少卿,请入座。”谢懿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等人落座后才道:“上次在刑部大牢,多谢黄少卿美言。”
黄律摇头:“惭愧惭愧,我官职低微,无法帮公子,最后还是让公子受委屈了。”
“少卿不必放在心上,帮不帮得了另说,你愿意开口,我便记你的情。”
“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黄律摆了摆手,叹道:“我感恩先帝知遇之恩,想一辈子向先帝尽忠,可先帝去的太早,我没机会。我知道先帝最疼的人就是您和王爷了,若是先帝还在,他哪舍得让人动您一根毫毛啊!可是……可是!”
他的手颤巍巍地落下去,把在膝盖上,“公子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靠在柱上的无岭看了过来,眼神落在谢懿身上。
谢懿点头:“好多了,劳少卿记挂。”
“那就好,那就好。”黄律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药瓶,“我有一好友,是名江湖游医,他虽然无名,但是医术的确不错,这药是我从他那儿讨来的,公子擦在伤口上,看看能不能去掉疤痕。”
他下意识觉得谢懿在定安王府里没有好日子过,毕竟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定安王府连个侍卫都不给,只给个小侍童。如此,定安王府的大夫就算愿意替公子治伤,怕也不会太上心。
谢懿不知黄少卿心里的小剧场如此悲情,忙接过药瓶,笑着道:“多谢少卿,费心了。”
“能帮助公子一点,哪怕是一点就好。”黄律起身行礼:“宫宴还没结束,我不敢在外太久,先回去了。公子也早些回来,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好,少卿先行。”谢懿把玩着药瓶,等黄律转弯后才吁了口气。
比起出生不错且身为沈氏门生的李楷文而言,黄律出生寻常百姓家,在殿试中被先帝看重,入朝为官。他感念先帝恩德,且心怀抱负,几十年来尽忠职守,不贪,不腐,不与权臣亲近,不肆意欺凌下官百姓,是朝堂上难得的清流一派。
论苦还是论功,他早可擢升。
可三十岁的李楷文如今已是刑部侍郎,而黄律现在还只是个大理寺少卿。
谢懿垂头咳了一声,起身走到小道上,随手找了个扫雪的宫人,吩咐道:“麻烦你替我去万春园传话,说我一直咳嗽,先回府用药了,下次再入宫向陛下和太皇太后告罪。”
宫人忙点头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帮我把这个盘子也带过去吧!”无岭递过空盘,跟着谢懿往反方向走,“宫宴没意思,还不如早些回府睡呢!被子里暖和。”
谢懿很难不赞同:“说得对,所以咱们现在就回去,睡觉。”
过一会儿,两个人从亭子后面走了出来。
沈钰盯着谢懿的背影,“小侯,不是,王妃风姿依旧。”
庆和一脸赞叹:“奴才还是第一次得见王妃呢,他长得真好看啊!”
“当然,否则东秦第一美人这名号就不会落在他头上了。”沈钰泄了口气:“可惜王爷没来,否则他们两位站在一起,多配啊!”
“王爷还昏迷着呢!”庆和小声说,“不过说到王爷,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沈钰终于收回眼神,转头:“什么?”
“几年前,王爷从边疆回来的时候,我挤在人群中看见了他,远看的话,您的眉眼和王爷的还有些像呢!”
“可能是因为我们的母亲都来自异族吧!不过庆和,这句话可不能说给别人听,要是被听见了,那就是冒犯王爷,要论罪的。”沈钰搓了搓手,“我们回去吧,被父亲看见,又得挨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