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行进,不知过了多久,最终在煜王府前停了下来。十几个身穿各色服饰,面容清秀的少年陆续从马车上下来。
煜王府的守门家丁看着这阵仗,在心里连连叹气。真是作孽啊,不知道这次又要糟蹋多少孩子了。可是他只是一介平民,即便看不惯煜王的作风,也要仰赖煜王生活,他怎么想的,又有谁在乎呢?
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边叹气,一边领着这群孩子进入府中。
从谢渊家中行进至煜王府,约要半日的时间,因此现在已是傍晚了。往天边看去,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而煜王府东侧,淡淡流光铺洒在了府中一座高高矗立的玉楼之上,将原本在入夜时分黯淡下去的玉楼重新照亮,显得莹白而又剔透,引得这群孩子纷纷抬头。
这时,自人群中,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敢问这位伯伯,这座玉楼可是当今圣上开国之时赏赐给煜王殿下的那一座?”
家丁循声望去,这才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白衣少年。家丁以往接待了颇多这样的孩子,只是他们进了煜王府后,不是怯懦退缩,便是垂头丧气,没有一个向这少年一样愿意同他搭话,这让家丁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而令家丁更为惊奇的是,那少年虽衣着素淡,不事雕琢,身上却仿佛奇迹般地有着某种令人移不开眼的气质,这使得家丁更为他感到惋惜,因此友善地道:“正是如此,这可象征着无上的荣光哩!”
谢渊笑了一笑,表情甚为纯真,又继续问道:“听闻煜王殿下受赏之后,楼中笙箫日日不歇,灯火夜夜不息,只为感念圣恩。那不知这次为何竟听不到笙箫之声,也看不到灯火通明呢?难道这玉楼是已经另做他用了吗?”
家丁看上去也有些奇怪这一点,摇了摇头道:“老爷们的事我哪能知道啊?想必该是为了节俭吧。毕竟若是算上前朝开国之时所建的那些,如今中原的玉楼,少说也有百十来座,若是全部效仿王爷笙箫灯火不息,岂不是要把国库掏空了?”
话刚说完,家丁便感觉不妥,这听上去怎么像在骂王爷铺张呢?
意识到之后,家丁便赶忙截住这个话题,一边转身向前走去,一边有些不安地道:“好了,小孩子家的,想这么多干什么,还是想想以后进了府该怎么办吧。”
过不多久,这一行人便到达了府中一处别院。此时,院内站着几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她们甫一看见这群少年,便睁大了眼睛,争相凑了上来,
其中一个甩了甩手帕,声音娇媚,道:“呦,这些可都是新来的小官?”
家丁有些生气地道:“什么小官?这些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孩子。”
女子娇笑道:“行行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家丁不愿再啰嗦,直入正题道:“老规矩,给这些孩子换身衣服,现在王爷正开着宴,急着喊人去助兴,你们手脚可都麻利些。”
女子们听罢掩嘴巧笑连连,翘起兰花指撒娇道:“放心,待会我们一定把这群小哥打扮地一等一的好看,再选几个小姐妹陪着他们一起去,一定能让王爷满意!”
吩咐完了,家丁已然不想在这里多呆,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中女子顿时没了约束,将这群少年团团围了起来研究个不停,嘴里还一直说着些没轻没重的玩笑话。
这群少年的阅历普遍不深,哪经得住这种场面,顿时个个都红了脸。
好在这些女子还记得自己任务在身,拿起尺子便开始为他们配起了衣物。
其中一个女子站在谢渊身旁,毫不脸红地调笑着:“呦呵,小哥这身量这长相,真是绝了,我算是头一回见呢!以后跟了王爷,得了宠,想必前程都不用愁了!”
虽然这话在谢渊听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夸赞,但他也懒得同她争辩,只挂着一脸友好的笑却不说话,任她自言自语,自讨没趣。
但这群少年并不是个个都如谢渊这么沉得住气的,此时,其中一个已经涨红了脸,对给自己量尺寸的女子厉声道:“你在瞎说些什么!我才不愿到这鬼地方来呢!煜王害死了我爹,我……我恨死他了!”
这下子几个女子都齐刷刷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忙上前拿手帕堵住了他的口,道:“小祖宗,你可嚷嚷什么呢,待会让王爷听见了,连我们都得跟着掉脑袋!”
少年看看周围面色各异的众人,越看越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更加理直气壮地道:“我没瞎说,我爹……我爹就是从煜王府的玉楼里面逃出来的!那里面——”
“小九,别说了!”
这时,谢渊出声打断了他。这有些冲动的少年在今天这群孩子里年纪排行第九,因此大家都称他小九,谢渊还记得。
小九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被镇住了,但眼神中还写着些不情愿和委屈。
谢渊使了个眼色,然后镇静地道:“小九,你爹爹的事我们其实都知道。我给你讲讲,你看对不对?他在玉楼里做工不小心受了伤,里面的管事私吞了那赔偿的银两,把他赶了出来,结果却让他不治身亡。”
谢渊轻咳了一声,挡在了小九和那群女子的中间,继续道:“你不说话,那便是没错了。虽说这样看来你爹爹的死确实与煜王府有关,可这么大一个王府,煜王殿下哪里能管的过来那么多下人?你恨他,是不是恨错了人?”
说着,谢渊走上前去,抓住小九的手轻轻握了一握,似在安慰他。
小九看了谢渊好半晌,眼神几变,最终低下了头,像是犯了错一般,支支吾吾地道:“你……你说得对。我该恨那贪心不足的管事……没有他,我爹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