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一片冷月霜华之下,山巅的平台上,五个身影上下翻飞,刀光剑影在周围的树木石头上舞成一片。远远望去,五个人斗得悄无声息似的,然而杀机却在这一片乱影中时隐时现。
斗了半个时辰,四魔见双方僵持不下,有心想加剧攻势一举取了谢惭英性命,无奈谢惭英好像有种本事,遇强则强,几次遇险都被他及时化解,但他想要腾出手来下杀手却也不能。
大魔不欲再和他多做纠缠,干脆道:“老二,还不拿出你的拿手好戏!”
二魔猛然惊醒,刚才被谢惭英气昏了头,后来又忙着与他缠斗,浑忘了自己最擅长的从不是这狼牙棍法,于是趁着其余三人缠住谢惭英的当口,一只手臂轻挥,似要挥出什么东西来。
然而手臂刚抬起来,手肘处便被什么东西击中,剧痛之下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他脸上惨然变色,颤抖着声音道:“那老头又来了!”
其余三人一听,纷纷退出战局,警惕地望向四周。
此时月明风息,空气似乎在山巅上凝滞不动。但听得一阵急遽的沙沙响声,挟带着内力的一股劲风朝四人扑面而去。
三魔脸色骤然苍白,道:“是他,快走!”
四个人转身便要逃走,谢惭英追了上去,道:“别走啊,咱们还没分出胜负呢。”
二魔不敢多做停留,手臂朝后一挥,一股淡青色的烟尘便在他们与谢惭英中间绽开。
“阿英小心!”宁拂衣闪身过去,把谢惭英拉到一边,躲过了那阵烟尘。待二人凝目再看时,山间早已没了四魔的影子。
谢惭英不服气地大喊:“你们才是缩头乌龟呢,一听到我师父的大名就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还沧浪四魔呢,我看是茅厕四狗才对!哈哈哈哈!”
宁拂衣扭过头去瞧他,见那淡淡的银辉之下,带着面具的少年叉着腰纵声大笑,笑声融进月色里在山峦间蔓延成一片,那样的清朗、肆意。
山风吹起少年的发带,拂在宁拂衣脸上,带来一阵轻微的痒。然而这痒却并未因发带的离开而消失,而是渗进皮肤里,顺着血液流到心底,在那里化成实质,轻轻抓挠。
“茅——厕——四——狗——”谢惭英还自顾得意地大笑,“明年爷爷再来,你们早早把尾巴夹好了,否则爷爷把你们变成秃尾巴狗!”
宁拂衣也忍不住笑起来,道:“这么开心吗?”
谢惭英笑累了,微微喘着气,漆黑的双眸里映着即将落下的弯月,道:“师兄,再过一年,我一定能轻轻松松地打败他们。”
宁拂衣点头道:“我相信你能。”
他说得过于认真了,谢惭英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问:“师兄,你为什么不像师父那样管着我?你不怕我变坏吗?”
宁拂衣走到他旁边,替他挡住了微冷的山风,道:“阿英会变坏吗?”
谢惭英垂首,一手摩挲着剑柄上雕刻的鲲鹏图案,想起小溪旁那块山石上的字,低声道:“说不定呢。”
宁拂衣夸张地叹了口气,道:“阿英觉得,变坏了会开心吗?”
谢惭英抬头,盯着远处在微风中摇晃的树梢,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
宁拂衣伸手,摸摸他的头,道:“阿英会开心就行了,师兄在呢。”
谢惭英心头一颤,感受着对方手掌传来的淡淡温度,望着宁拂衣,看见他星光月色下的眉眼,如夜色般温柔。
“师兄一直在吗?”
“一直在。”
这一晚二人悄悄溜回竹屋,第二天浮游老人没什么异常,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晚上偷溜出去的事。
这一次,宁拂衣在山中逗留的时间多了些,除了教谢惭英武功以外,平日里偶尔给他讲讲江湖上的事,但大多都是些野史逸闻,听起来有趣,好像外面那个江湖安宁而充满趣味。
但有时去山间瀑布游泳时,谢惭英看见宁拂衣一身的伤疤,便知道那个江湖是残酷而血腥的。
他猜想,这样的江湖也是恶的,否则师兄怎么会受伤呢。等自己练好了功夫,便要把这江湖洗刷一番,叫它变得好一些,叫师兄少受些伤。
自己不可避免是要杀人的,多杀些人,是不是就离那个“至恶”近了一步?
这些心思全都埋在少年的心底,宁拂衣毫无察觉,他眼中的那个少年,眼神是清澈明亮的,像夏天的星星,晴天的月亮,像瀑布落进潭水里溅起的水花和他心底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