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人道:“民间对六年前一案一直心存疑惑,尤其是去年九皇子出现之后。你也知道民间对皇上登基之事颇有微词,只是碍于权势,不敢多言罢了。但九皇子自领江北后,人心归附,更有不少人才前往江北。皇上唯恐江北坐大,今时叫你接下这桩旧案,便是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当年之案楚和帝所判无误。以此来证明荣家清白。”
方大人被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他朝京城方向拱了拱:“原来皇上想的如此深远,我等望尘莫及啊。”
郑大人呵呵一笑:“既然这样,大人快去审案吧。”
方大人眉头一皱:“可这证据从哪儿来呀?吴墨石信誓旦旦,想必手里有李崔两家把柄,再加之李崔两家如今境况十分不好,只怕难办。”
郑大人又道:“这有何难,此案牵连甚广,早已非一城城守能够处理的,大人只需将此案依着吴墨石所言立上卷宗,再命人将一干人犯押解进京便是。自有刑部管着,与大人无尤啊。”
“至于吴墨石手里的证据,他们说是假那便是假。而自证清白的证据,相信皇上早有定夺,用不着咱们操心。咱们只需按皇上所示乖乖办事便成了。”
方大人一听,顿觉通泰:“郑大人言之有理,不愧是本官的左膀右臂,那就这么定了。”
事情解决,方大人喜上眉梢,一撩袍子往大堂去了。郑大人登时收起笑脸,冷冷的盯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回到大堂,方大人挺直了腰板,再拍惊堂木,喝道:“吴墨石,你既有冤情,本官则容你喊冤。你且细细说来,若无充足证据,本官可要依例处罚的。”
吴墨石拱手道:“某有崔管家为证。”
“传崔管家上堂!”
这位崔管家便是当初在随州城被拿下的那位,如今崔家换了家主,生意上又是一片惨淡,他跟的主子败了,自己也成了丧家之犬。
对于当年李崔两家买凶之事,他非但知道,还是个出谋划策的人。沈鸿严刑拷打了几天,将崔管家打服了,这才悉数招来,写了罪状画了押。
吴墨石连同罪状一并呈上,方大人就罪状所陈述事实审问崔管家,崔管家一一承认。还道此事李家也有参与,当日便是李崔两家家主定好的,钱也是两家各出一半,买的是江湖一个杀手组织。
原崔家主被夺家主之位后,疯疯癫癫,年前腊月里掉河里淹死了。倒是留了两张收据,一张是买通杀手的票据,还有一张是与李家分账的票据。
崔家主之所以留着,便是以此要挟李家。不出意外,李家定然也留着分账的票据辖制崔家。如此一来,两家都互有把柄,合作才能更长远。
只是没想到,这票据最终还是落到了吴墨石手里。
方大人‘啧’了一声,道:“李崔两家买凶杀人之事可容后在说,你适才说要翻当年之案,又有何证据?”
“有,户部天官李奇峰!”
方大人心口一跳:“你说什么!”
“李奇峰受蔡雍指使,伪造林吴两家私自屯兵来往账册,而事实上,真正屯私兵的是蔡雍,背后出钱的是李家。有账册为证。”
吴墨石呈上账册,方大人速速过了一遍,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若非有郑大人先前那番话,他定然要想办法毁了这账册的。
六年前他只是江州城守衙门的小吏,因前任涉吴家事,被革了职,他才在蔡雍的安排下当了城守。那时的机密事项他虽不完全知晓,但大体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吴家确实是冤,吴墨石账册上所列事项,早期有几个还是他亲自参与的。足以说明这账册为真。
他只是想不明白,皇上会用什么办法将此事抹平了去。
“咳嗯。”吴墨石咳了一声:“大人可还有异议?”
方大人道:“此案牵扯朝廷大员,非本官职能所辖,既然你有证据呈上,本官会写折子送进京,并将涉案人员一并押解入京,吴少爷就请走一趟京城吧。”
方大人说着,在卷宗上盖了江州府衙的章,又命人将崔管家暂时收押。至于李家,因涉户部官员。在京城未有明确指示前,只能将人就地看守。待有旨意再行押解。
郑大人这时从后堂转出身来,小声道:“皇上的意思是,将一干人等俱都押解进京。”
方大人有些犹豫不决。
“崔家倒了,李家还能支撑,若将两家人都锁拿了,蔡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啊。”
“蔡大人能越过皇上去?这可是皇上密令。”
方大人惦记着头上乌纱,听他一忽悠,忙又差人去锁了李家主。退堂后,方大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事情不对。
吴墨石出现的猝不及防,连他都吃了一惊,皇上是如何知道吴墨石会在今天出现?而那郑大人又如此巧合的在此时拿出了皇上密旨。
他没有认错,那的确是皇上密旨。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怀疑,但更深的疑惑却在心里扎根,闹的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为防夜长梦多,押解人犯进京的队伍翌日一早便由江州城出发了。
百姓们纷纷出来相送。
吴墨石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朝百姓们挥手。
刘三娘喊道:“吴少爷,老天眷顾叫您活着回来,此去京城,必有神明庇佑,叫那坏心肝的李崔两家人不得好死!”
“吴少爷快些回来,回来了咱还跟着吴家干!”
直到出城很远,马车只剩下一个小点,人群仍未散去。
刘三娘低声对她汉子说道:“如今是荣家坐天下,李家和崔家有蔡家人护着,吴少爷此去,会不会又像六年前那样……”
陈大也有些忧心忡忡:“好不容易活了命,若再经那么一遭,哎!婆娘,咱店不开了,跟着吴少爷上京去。虽然咱无权无势,但也要给吴少爷壮胆,闹他一闹。”
“成,老娘果然没看错你。我爹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事儿,还有林晏将军,那样的好人没落得好下场,实在叫人心寒。既然要干,咱就干场大的。”
夫妻二人商量完,当时便回家收拾细软准备出城。却不想出门时,门口聚了几个过去一起在吴家手底下做工的小掌柜,见他夫妻二人要上京,也纷纷表示一道去。
刘三娘道:“此事非同小可,轻则丢了性命,重则抄家灭族。各位都是有家有口的,我夫妻二人上无老下无小,豁得此命也无甚牵挂。诸位听我劝,有这份心思便足矣,快快回家去,莫叫城守府衙门的衙役瞧见了,又生祸事。”
当时便有个小衙役挤了进来,有些不满的说道:“我们衙役也不全是姓方的走狗,你们没在衙门呆过,不懂里面的道道,这又要远行,一路上恐有为难之处。我与你们同去吧,早两年我去过京城,好给你们带路,也省得人生地不熟的,被人诓骗了。”
“是啊是啊,叫小五跟着吧,他会些拳脚功夫,多少有个照应。”那人说着掏出两张银票来:“一点心意,路上寻些好地方落脚,莫为难自己。剩下的,待到了京城,帮着吴少爷打点打点门路,哪哪儿都要银钱,莫与我推辞。”
之后其他几位也纷纷掏了银票出来:“既不叫我们上京,钱总要收着的。”
刘三娘一一谢过:“各位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吴墨石在江州城守府衙这么一现身,江州城各大茶楼日日人满为患,都开始说起六年前那宗案子。
“去年九皇子突然现身京城,便有人提起那茬了。林晏将军征战多年,林家军所过之处,不犯百姓秋毫,保我南楚边境这么多年,忠君爱国。反倒那荣蔡两家,恶事做尽,却说林家谋反,打死我都不信。”
“嘿,这些话私下里说说就是了,你还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不怕那位治你的罪啊。”
“治罪?治什么罪?那天升堂你们不都瞧见了么,吴少爷有证据的!林吴两家从未勾结养私兵。”
“但如今毕竟是荣家当道,就算你知道那是一场冤案,你越的过荣家去?”
那人一脸嫌弃的指着他说道:“你还真是糊涂。九皇子都占了整个江北了,去年江南各大商家闹的那事儿你不知道?我可是看出来了,九皇子早晚要渡渭水,杀回京城去。荣家能坐到哪天还不一定呢。”
“可九皇子的身份不是还没确定么。”
“哎呀呀,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去年九皇子独闯京城,就当众言明要滴骨验亲,是荣家不允。后又于天牢刺杀九皇子,想要毁尸灭迹,若不是心虚,何苦要做这样的事?”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街上关于六年前旧案的言论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就连城守府衙的衙役们都参与其中。
方大人又惊又怒,听着下人禀报街上的谣言,他一个激灵惊坐而起,终于想明白他先前忽略了什么——
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