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鸳论心机论为人处世,比不过贤妃和淑妃,这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得亏前世十几年在宫里的积累,今生的她更会察言观色了。
譬如同昭阳来回几句,她便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不禁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给十皇子那种半大不小,过几年更闹心的孩子做妾?
别开玩笑了!
那她再活一次有什么意义?
好在贤妃是个谨慎的人,不然以顾鸳如今这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身份,想躲开这一劫不知道有多难,去求顾甄,她未必肯帮,说不定还会主动将她打包送给十皇子。
想想都可怕。
顾鸳只觉这皇宫就是龙潭虎穴,一刻也不能多呆了,劝了公主一通,又满面真诚以不想她为难为由,快速收拾了行李便跟管事姑姑报备了,请她安排人送自己出宫。
姑姑报给贤妃,贤妃略作沉思,却道:“叫她去见见淑妃,跟淑妃道个别。”
一个比她位分低的妃子不值得她忌惮,但拉一个人进来,转移一下火力总是好的。
顾鸳就这么被姑姑带到了章玉宫,姑姑在宫门外等她,细细叮嘱道:“你去跟娘娘道个别,闲话几句家常,但不可耽搁太长时间,不然你到天黑都回不了家。”
顾甄得知顾鸳前来拜见她,略微吃了一惊,而后一声呵笑:“难得她还记得我这个顾家人,可我为什么要见她,自己不争气,给她机会把握不住,还好意思再找上我,即便是我嫡亲的妹妹,我也不可能这么由着她的性子。”
这意思就是不想见了,嬷嬷在一旁却迟疑了:“大老爷有捎信,说必要时照拂一下这位顾姑娘,想是有原因的,不若先让她进来,看她有何求,如果只是寻常的问候,倒也不打紧。”
顾甄看不上娘家那些兄弟姐妹,但父亲的话她还是会听的,毕竟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她在宫里安稳,也得父亲在朝堂上站得直才行。
思虑了一番,顾甄松了口。
顾鸳在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心情也是七上八下,她猜得到顾甄不大想见她,但她不想见顾甄的心情只会更甚。
顾甄见到顾鸳后,听闻她要出宫,便是刻意端着架子也难免惊讶道:“你进宫才几日,莫非是行事有差,惹恼了公主,被她们母女撵出了宫。”
自己又不甘心,于是想着来求她。
以己度人,这是顾甄第一想到的可能,盯着顾鸳的神情也愈发严厉。
顾甄的反应在顾鸳预料之中,也做好了准备,几分茫然几分忧郁道:“民女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民女劝不住公主,不能督导她向学,留在这宫里也无用,可能贤妃娘娘出于这种考虑,才让民女离宫的。”
顾甄闻言陷入沉思。
十皇子落水,她派人打探,只探到兄弟之间起口角,长乐王一时冲动将十皇子推落了水。
别人事不关己,可能就当茶余饭后的乐子听听完事,但顾甄得知当时昭阳也在场,而顾鸳作为伴读应是和主子形影不离,不免想得更多。
顾鸳这副花容月貌,年轻气盛的两位皇子看到了真能无动于衷?
十皇子别看年少,祸害的宫女可不少。
顾甄一直盯着顾鸳看,好在顾鸳还能稳住,一脸乖顺地回视,不露怯也不心虚,顾甄觉得没趣,神情有所松动:“回去也好,这昭阳素来胆大任性,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在她身边也未必是福气。”
一瞬间,顾甄又动了将顾鸳留下来的念头,可一想到偏殿里那个有了身孕的美人,转念又觉得无暇兼顾,也没必要多此一举,即便有别的打算,也要等人生下孩子,看看孩子是否康健再说。
顾鸳不知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又躲过了一劫。
第二次进宫,如第一次那样短暂住了几日,她又出来了。
但愿不要再有第三次。
但愿。
顾鸳突然回来,顾家人吓了一跳,唐氏惊讶过后很快露出喜悦的神色,将女儿揽到身边打量:“怎么这就回了?宫里出事了?”
顾鸳一脸轻松打趣:“娘亲您就不能盼我点好,我好好站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二叔一家还在一边盯着,顾鸳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否则本就对他们不满的二婶更有话要说了。
“你想家了,公主放你假,回来住两天又再进宫?”
余氏这话问得,顾鸳都不忍心让她失望,可依然要笑着说:“不了,公主有别的事要做,不需要伴读了。”
“不进宫了?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余氏声音立马拔高,好像顾鸳有多没用,白白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唐氏哪能任女儿这样被欺负,也是拉长了脸:“你们二房能进京已经是托了阿鸳的福,没指望你们感激,但也不能这样落井下石,我们阿鸳就没想过进宫,回来了更好,一家人团团圆圆比什么都重要。”
即便唐氏心里也有点想法,但输人不输阵,面上是一点都不能显露的。
“大嫂,你这么说就有点自私了,为了买下这个宅子,我们二房也出了不少银子,都在为这个家出力,原本指望着五丫头发达了,我们做叔叔婶子,还有她的兄弟姐妹都能跟着沾光,也不枉我们这么倾尽所有支持她。可谁想五丫头进宫才几日就回了,她祖父为了她在宫里行事方便,给里头的人打点了不少银子,这钱也不是你们大房的,我们也有份,可最后全花在你女儿一人身上了。”
余氏在京里住了个把月,结识了周边的市井妇孺,成天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人也跟着灵光了,还知道算账了。
唐氏听到弟妹这些话觉得可笑:“你们的银子又是哪来的,还不是公爹给的,你们夫妻又做过什么,成日里好吃懒做,要你们干点活就推三阻四,乡下那些田地也亏得管家看得紧,不然早就荒了,或者被人挪用了你们还不知道,全都是我们大房在守着在做事,给你们挣钱花,你们还有道理了。”
谁没有意见,唐氏早就积累一肚子怨气了,公爹似乎有让她管家的意思,搬过来后忙得不可开交,还得看这对懒公婆的脸色,论牢骚,她比他们更多。
长嫂气势一上来,夫妻俩就怂了。
顾忠信不方便搀和女人的口角,看看嫂子又瞅瞅妻子,抱着脑袋哀叹一声,心想爹咋进京后天天出去串门,都不着家,他挤在两个女人中间,烦死了。
就在这时,顾瞻提着鸟笼哼着小曲,小步子踩得惬意,缓缓走进屋,但见屋子里站了不少人,一眼扫过去,看到唐氏身边的顾鸳,神情稍滞,转瞬变了脸。
“你为何在这里?”
说得好像顾鸳就不是顾家人,不该在顾家出现。
唐氏不想女儿为难,抢先帮女儿解释,谁料顾瞻听后面色愈发难看,将鸟笼扔给身后跟着的仆人,又指了指顾鸳,示意她跟着自己到偏厅去私聊。
唐氏想跟,却被公爹冷冷一个眼神扫得止了步,难掩忧色地望着女儿走远的背影。
余氏仿佛出了口恶气,颇为幸灾乐祸道:“早先就说了做人不要太得意,大嫂你不能以为生了个俊俏的女儿就能事事如意,这京里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高门大户多了去,咱五丫头就算高嫁那也只能是个当妾的命,不如歇了心思,给她找个殷实的人家,门当户对,才是福气。”
大房没了昭阳公主这条路子,余氏觉得自己也无需忌惮他们了,不顾唐氏面色,说得越发兴起,还是顾忠信一把抓住自家没眼力见的媳妇儿,低喝了一声:“你这败家娘们,不惹事皮痒了是吧,再闹就休了你,把你送回沐阳。”
见识了盛京的繁华,谁还想回冷清乡下,傻了不成。
女人闭了嘴,老实了。
唐氏冷冷看着一唱一和自找台阶下的市侩夫妻,什么也不想说了,拂袖而去。
偏厅里,顾瞻听着顾鸳改动后的说辞。
避开十皇子推她那段,顾鸳只谈十皇子和六皇子不睦,牵扯到昭阳公主,昭阳公主自顾不暇,也无心学习,就放她回来了。
这么听来也合情合理,顾瞻又不可能进宫去找那些贵主询问,只能暂且相信了,而后又有些恼。
这孙女看着就是个富贵样子,为何屡屡进宫都不顺,先是被淑妃退货,现在当了没几日的伴读又让公主遣送回来了,原本还觉得在兄长面前扬眉吐气,这下子又打回原形了。
顾鸳仔细留意祖父神色,在他张嘴前一下哭了起来,掩着袖子好不伤心:“是孙女没用,讨不了贵主欢心,跟这京城也八字不合,孙女或许就不该来这里,老老实实呆在沐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