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业寺有两个比丘尼深夜携珠玉金银私逃,结果失足坠崖而亡。”圣上?瞧见她眼中的惊惧与?失望,“朕要查一查,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人会想着拒绝这样的美?人,但圣上?身为天子,也难免会心高气傲,被她这样不情不愿地?讨好,那成什么了。
三郎做起?事情到底还是心急毛躁,虽然那金银器件上?并没有东宫的字样,也没有人真真切切见到过这两个女尼与?东宫之人私下往来?,但他将手炉遗落在了苏笙的静室,曾服侍过苏氏的比丘尼莫名其妙逃出寺庙失足落崖,先入为主,皇帝在心里就已经定?了东宫的罪,再叫人去查一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佛寺生活清苦、戒律森严,日久天长,那些曾经的金枝玉叶哪里能受得了,总会有几个人动心要逃出去。
然而比丘尼想要私逃,必然是要提前?做一番准备的,她们挑什么时?候不行,偏偏是圣驾驻跸在感业寺、守卫最森严的时?候逃出去,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这样的蠢人能逃过守军的法眼,不顾夜间的宵禁令私逃,若无旁人的帮助,也是不可?能的。
青鬃马被枫露别了一下头,向旁边踏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稍显亲密的距离,苏笙慌忙抓住缰绳,稳坐在马上?。
“您对东宫,确实是极好。”苏笙设想过皇帝若是知道太子弄权会作何反应,是斥责他德不配位,还是会帮东宫隐瞒,最终圣上?还是选择了后者,“臣女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天家。太子是国之根本,臣女并不值得您费心。”
他怎么能不维护自己立下的储君,苏笙讽刺地?想着,要是没有太子,圣上?与?她大概也不会有那样一段风月了。
君王即便与?一个不情愿的女子发生关系,那也是临幸,太子也是一样。若非圣上?对她有些心思,恐怕都不会这样上?心,与?太子这样地?位的人相比,她显得微不足道。
“朕不许人提起?此事,并不是因为太子。”圣上?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放开缰绳,让枫露缓缓而行,“朕要废立东宫尚有许多法子,若拿此事大动干戈,你一个姑娘家总是没有脸面?的。”
青鬃马像是自己知道一般,也跟在皇帝的后头,她的心神全部被那件事情摄住,圣上?也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只不过是叫枫露别开了她的马,就将这小姑娘不成熟的幼稚赌气略过去了,苏笙心里是有过大胆的揣测,圣上?有朝一日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废了太子。
然而当?皇帝真的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废立二字时?,苏笙还是吃了一惊,她不敢想象圣上?还能说出什么来?,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苏娘子不必太过担忧,这件事与?你没什么干系。”圣上?轻笑道:“你现在勉强也能骑马了,若是朕叫你同朕一同打马回去,可?还会害怕?”
苏笙常常觉得圣上?在洞察人心的方面?远胜旁人,他并没有回头看过自己的神色,但是却轻而易举地?洞悉到她在想些什么,“若是缓缓而行,想来?无碍。”
“只是我这样换了一身衣裳,回去怕是阿瑶瞧见会多心。”苏笙小心翼翼道:“臣女须得先去更?衣,圣人要是有事,不如先行。”
枫露忽然被主人勒停,圣上?回过头来?,看这一身轻便打扮的美?人,宫装多有不便,她穿这身也好,“不必,朕今日要去马场瞧一瞧这些后辈,你穿着这身骑装就是。”
她突然听?到皇帝说起?废立,还有些适应不来?,元韶见圣上?与?苏娘子行到这边,连忙让内侍呈了巾帕和热茶过来?,苏娘子能主动献媚是一桩罕事,而圣上?居然就这样拒绝了,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圣人可?是要回南薰殿去歇一歇?”
元韶觉得苏娘子也是个奇人,从?前?他觉得但凡她肯顺从?圣上?一星半点,圣上?定?然会心情大悦,然而苏娘子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圣上?面?上?的神情仍是淡淡,似乎从?未在意过这人间至胜的春色。皇帝将事情都交给了襄王,自己称是不胜酒力,然而却同苏娘子这样纵马游玩,即便臣下不敢说什么,到底也会猜度一二。
“朕吹了一阵风,酒也该醒透了。”圣上?面?不改色道:“仪仗不必一同跟去马球场,朕也好久没见过这些孩子了,今时?不同往日,排了驾过去反而叫他们拘谨。”
元韶应是,心里却疑惑得很,除了温舟瑶之外,莫说这些世家的娇娇女郎,就是里面?出身宗室的郎君,圣上?也是全未见过,何来?好久一说?
皇帝只是提了一句东宫的事情,随后就像是忘了一般。苏笙骑着这匹青鬃马,像是闷口葫芦一样,一言不发。
在佛寺妄造杀业,又几乎没有守军知道这比丘尼是如何逃出去的,显然太子也开始在禁军之中收买人心,圣上?若觉得太子有心生变,自然也会先下手为强。
覆巢之下无完卵,苏家追随着太子,若是东宫塌了,苏家也没什么好下场……唯独她在圣上?的面?前?还说得上?几句话,是此间的独一份的变数。
圣上?与?她来?去的路上?都没什么人,比平日君王出行时?吩咐人清扫御道,令闲杂人等回避时?还要清净,她半掀了面?纱去瞧道两旁的杨树,那树郁郁葱葱,她骑在马上?,平日走路之时?看到的景象现在也显得不同。
她在君王的后面?做些小动作,本以为是无碍的,然而当?她重新将面?纱放下,却听?见圣上?无意间吟了一句诗,“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那是她之前?用来?婉拒圣上?的诗句,皇帝突然念起?它来?,苏笙一时?不解其意。
枫露大概也是累了,行得迟缓一些,以至于原本一前?一后的两人竟几乎并马而行,圣上?对这句诗的作者似乎感兴趣得很,“朕闻欧阳公私从?子妇,苏娘子也知晓吗?”
这首诗的作者也曾位极人臣,只是后世传他与?儿媳有私,虽为文坛巨手,但终究盛名有污。
苏笙侧头朝圣上?望去,天子似乎只是在同她聊起?古今,并无其他意思:“欧阳公虽然风流,但行事坦荡,无故蒙冤,连他那一朝的君王都不肯相信,怕会污了士大夫清誉,您难道觉得这是真事么?”
圣上?也能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意味,人家是受了污蔑,他倒好,竟然是真的动了这份心思。
经了这半日游园,她的气息有些喘,苏笙望着不远处的马球场,莫名地?有些心虚:“圣上?若是要见他们,不如叫臣女先从?楼梯回去。”
“你在怕什么?”圣上?温言道:“你若是觉得为难,便更?不该这时?候装作独身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