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阮卿遥望西窗外的时间却越发的多了起来。
正值冬日,日光渐短,夜色漫长。阮卿睡的不沉,常常夜半忽醒。她有时会取出枕下那张纸来,在清冷的月光下看着那个“怀瑾握瑜”,有时也觉出心中涌起一片温暖。
第二日早膳时分,从雪听了门外小厮的禀报,匆匆进来道:“小姐,齐夫人自皇城里叫来一位大人保护咱们呢。”
阮卿放下手里的玉圆糖粥,有些讶然:“难怪曲泉那边人来人往,原来是来了一位大人。可曾知道是哪一位?”
从雪忍着笑,低声道:“是那位‘怀瑾握瑜’呀。”
阮卿呆了半晌,仰头看她的双眸竟有一片水光:“是……”
从雪挥退了房间内的仆从,急忙上前道:“是裴大人啊,小姐,你曾在秋宴上见过的,怎么还哭了呀。”
阮卿摇摇头。她何止见过,她前世远远地望着他无数次,隔着重重的人海,隔着东宫漫长的官道,隔着冰冷昏暗的河水,隔着那一场永无尽头的大雪望着他。
阮卿不明白,也不敢问他何意。可是这一世,仍然是他在危难之时来到了她身边。
她眨了眨眼睛,一颗泪珠从侧脸滑落,嘴角却是笑意:“我无事,我只是太开心啦。”
小姐最近变得很奇怪。
从雪心中嘀咕,陪着她家小姐在西窗下写字。但常常未曾落笔,阮卿便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望便是良久。
这窗外有花儿不成?从雪跟着往外边看了良久,除了满园花树偶尔在寒风下飘落一些枯叶,墙外的温泉腾起些微的水汽,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阮卿这边只能看到曲泉山庄隐约的围墙屋檐,但她一想到他正在那里,那并无特别的庄园便如海上蓬莱,令她牵挂而向往起来。
这一日一如既往,那位裴大人在曲泉安置下来以后,并没有别的动向。阮卿时常心不在焉,成管家见她没动什么筷子,问道:“这几日的山珍不合小姐口味么?”
阮卿回过神来,劝慰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食不下了。”
成管家担忧道:“小姐身体要紧,这几日天气要冷了,我便叫下人们采买些开胃的吧。”
阮卿点点头。
第二日,丫鬟们回报的时候颇有些惊讶:“小姐,我们去附近山村里收山珍的时候,曲泉山庄的人也跟着来帮忙了呢,还采了些银耳蜂蜜给我们,说是能补身子的。”
阮卿心中微微一动,追问道:“他们可有说是谁授意?”
丫鬟们笑道:“据说是他们的大人特意吩咐的。”
阮卿镇定地点点头,脸上却悄悄爬上来一丝红晕。午膳时分,厨房果然端来一盅蜂蜜银耳,阮卿尝了尝,滋味甜而不腻,十分适口。一想到它来自何方,心中更加雀跃起来。
阮卿一如既往地歇了午,却难以入眠,只犹豫着是否要去见见他,她的确是想要去看看他,哪怕只见一面也好,但又劝告自己不可着急落得难看。
午后时分,曲泉山庄却派了小厮来传话,说是他们大人找到了可治心疾的圣手,正要带来面见阮二小姐。
阮卿匆匆叫从雪新束了发髻,换上了浅月牙的外裳,从铜镜里看去,少女眸如星子,顾盼生辉。阮卿抚了抚心口,压下那层跳跃的喜悦,步履轻盈地行去了会客厅。
本来不长的走廊如今短得几乎只有三步,阮卿却是怀揣着胡思乱想,不知他来者何意,也不知自己如今是否太过于雀跃,只是近乡情怯,一时真的踏进了会客厅,那人映入眼帘,阮卿一颗怦怦然的心却就此安静下来。
裴瑾瑜一行人正侧对着门外的天光。他面白如玉,侧脸更显眉如漆画,薄唇轻抿,神色冷然而认真,正在听成管家说话。
不知为何这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人,每一次相见都会让阮卿更加确定,此生除了他,不再能有人入眼。
她轻盈地迈步进来,微微屈膝行了常礼:“见过裴大人。”
裴瑾瑜也注视着她。兴许是因为在家中,她并没有穿着雪披,只是一身浅月牙色冬常服,更显得身量娇小,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带走。
他淡声开口:“阮二小姐。”
阮卿抬头见了他,眸子里有一点水光,像是一只小心翼翼的小兔子,“前几日多谢裴大人出手相助,近日又叨扰大人前来,阮家感激不尽。”
她说了这一番客气话,便显得关系只是冷冷冰冰,疏远得很。
裴瑾瑜心中有些淡淡的涩意,面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道:“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