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丞相府。
外出的裴二公子接到了母亲李夫人的消息,冒着风雪自城北的桐浦山庄归来。
裴瑾瑜翻身下马,贴身仆从纪密将他身上载着雪粒的大氅取了下来抖开,跟在自家大人身后走进了大门。
一路上的仆人们都格外的规矩,各个敛声屏气,垂首行礼。李夫人身侧的大丫鬟本就等在府门内,见裴瑾瑜进来连忙迎上去欠身道:“二公子回来得正好,今日府上来了客人,夫人正在南暖阁招待着,还请您尽快过去。”
裴瑾瑜神色平淡,点了点头向南暖阁走去。大丫鬟与纪密一同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话,一行人走到了连接西苑和南暖阁的走廊上时,打西苑方向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裴涉今日听到了一些消息,一直在西苑的出口等着。他虽然是裴相长子,但母亲莫夫人只是妾室,裴相与李夫人住在东苑,裴涉与莫夫人只能住西苑。
裴瑾瑜一行人自东苑前来,站在长廊尽头的裴涉径直拦住了他们,挑衅地开口道:“我就说怎么今日有冰人来府上,原来中书令大人你如今二十有四,终于要成亲了啊。”
裴涉对裴瑾瑜的恶意由来已久。他的母亲莫夫人虽然出身商人之家,但却得裴鸿煊独宠,偏偏先帝将慎靖公主赐婚下来,莫夫人成了妾,他也成了庶子。
如果不是先帝赐婚,他裴涉才是裴相嫡子,太师的学生,如今坐在中书令之位的,也会是他!
见裴涉又来找麻烦,纪密与李夫人的大丫鬟对视一眼,神情各异。被拦住的裴瑾瑜则是连眼神都没给裴涉一个,冷声开口:“让开。”
裴涉却是不为所动,斜着眼睛啧啧感叹道:“前几日我派人去请一位贵女做做客,没想到中书令大人把她护的跟心肝宝贝儿似的,冰人上了门,才发现你不仅爱小家碧玉,还要娶金枝玉叶。”
李夫人的大丫鬟知道这两个主子接下来的谈话将会透露她不应该知道的消息,连忙告退匆匆离开,纪密待她走远了,皱眉上前道:“大公子慎言,我们大人与公主并无交集。”
裴涉并不理会,毫无退缩意图地继续道:“暄和公主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如果圣人知道了你还和某个贵女不清不楚,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暄和公主向圣人请求赐婚,被裴瑾瑜拒绝的事情在两年前闹得沸沸扬扬,但碍于天家面子,众臣并不会直接议论罢了。
裴瑾瑜不为所动,语气冷淡:“让开。”
纪密一副老实长相,平时除非裴瑾瑜需要,他并不会多话。但裴涉既然出来主动找晦气,他也主动一脸正直地补充道:“大公子若有在此饶舌的功夫,不若早日进宫向圣人请罪,也许还能将流放三千里改为流放两千里。”
此言一出,便是诛心。莫家在宣州勾结突厥人,本想屠城一个人不留,那就是死无对证,偏偏突厥人失败了,武和城的阮承安回来了,段虎又没有见到尸体。
裴涉阴冷地瞪着他,如果目光能吃人,那现在的纪密早就会被裴涉拆吃得骨头都不剩。
一行人堵在不算宽的长廊之上,只听见裴涉维持不住平时的笑面模样而阴狠的话:“你断我生路,我就只好再请小美人来做做客,不过她能怎么样回去就不会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了!”
裴瑾瑜此前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时候却缓缓攥紧了右拳。裴涉毫无所觉,还在冷笑道:“也许阮家贵女有个三长两短以后,中书令大人才会知道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裴涉话音刚落,被一股大力猛然撞到了长廊柱子上,他的头就像装着豆腐的罐子,被撞得剧痛且眩晕。
他被一只铁铸一般的手卡住了脖子,窒息感迅速蔓延,不得不拼命拉扯对方的手试图掰开:“你!”
对方却纹丝不动,冰冷的声音高高在上:“找死。”
裴涉虽然被死死卡在了柱子上,却还是冷笑道:“看来我说到了你的痛处,武和事变之前莫家只是出去做生意,你若不再追查,我绝不会动那女子。”
他此番前来只为谈判,莫家和突厥人里应外合就是三族诛灭的谋叛之罪,他身为莫家家主之孙当然在三族之内,若只是无故离城,莫家会受罚,却不会影响他裴涉。
他知道对裴瑾瑜而言那个女人有多重要,所以并不慌张。没想到此言一出,冰冷的锐器抵上了他的脖子,是裴瑾瑜常年贴身戴着的机关弩。
裴瑾瑜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自己掐住裴涉的手,一点一点加大力道,眼里一片纯然的黑暗。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漠然开口:“你敢动她一根头发,你们莫家上下一个不留。”
裴瑾瑜与太子受同样的文武私塾长大,虽身量修长却力道奇大,绑着袖弩的手犹如铜浇铁铸,卡着并不通武艺的裴涉的脖子轻描淡写,像是捏着一只鸡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