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快要开始,已有不少在各处暂歇的人陆续去往甘露殿。曲江苑里头,暄和公主与那几个踏进曲江苑的男子却是互不相让。
里头的贵女们面面相觑,公主们交换眼神。
暄和一直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自小娇宠长大,最是风头无量。整个大秦除了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云清,还有哪个贵女是她不敢欺的?
如今暄和欺到这男子身上,可一点都不奇怪。
“那几个人并未见过,莫非是……”站得远些的慧荣心头浮现出不好的猜测。
“我的公主啊!”大丫鬟立刻将慧荣公主拉离人群,左右无人才劝:“那位母家势大又得盛宠,就算是冒犯了也不会怎样,可您千万得离得远远的……”
她向曲江苑外示意,声音几不可闻:“使者今载要向圣人求娶一位公主。”
圣人真要让一位公主去和亲,难道还会挑受宠的暄和不成?
生母不显、不得盛宠的慧荣目露惊惶,捂住了自己的嘴。
*
早些时辰,大秦皇帝李舜与皇后齐氏往曲江苑而来。
圣人这几日拒了数次暄和求见,暄和捧粥端汤,日日跪在朝华宫里头朝延英殿的方向哭,圣人的怒意也在日日地淡了下去。
他毕竟宠了这个女儿十六年,纵是暄和近几年来越大越没有分寸,纵是他要对雄踞南方的陆家动手,十几年来的父女情分在,如今她示弱服软,圣人的怒意也渐渐的消去了大半。
就算暄和让他失了颜面,裴瑾瑜毕竟忠心不会外传,又有何妨?
圣人思及此,一旁的小黄门进言道:“今日暄和殿下暂且解了禁足,如今正在曲江苑候着宫宴。”
圣人意外:“朕不是早已赐了她可在朝华宫等着?”
“许是心头有悔罢。”皇后笑了笑,“如今暄和这孩子也终于长大,总算懂得体谅陛下的一片苦心了。”
圣人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去曲江苑看看。”
帝后临到曲江苑,特令宫女侍从噤声,却听到苑里头一片热闹。苑门影影绰绰地堵着七八个人,似乎是在争执什么。
圣人点了个不起眼的内侍:“过去看看。”
内侍矮身行礼,混在屏气敛声的宫女之中绕过花木,往曲江苑近前去。
不一会儿他回来,吞吞吐吐道:“陛下,前头是……是使者和一位公主起了冲突。”
圣人揉了揉眉心:“……哪个公主?”
内侍战战兢兢不敢答。
皇后看了一眼圣人,面露诧异:“如今来使已至,公主们俱是谨言慎行,怎会如此失礼?”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曲江苑已传来女子的怒喝:“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谁跟你有缘!”
圣人脸色铁青,大步前去。
明黄的仪仗近前,堵在曲江苑门口的暄和眼睛一亮,张了张嘴欲要申诉委屈,圣人目光如刀刃袭来。
她不明所以,暂且忍下不满矮身行礼。
曲江苑外僵持不下的几个男子,内里或明哲保身,或冷眼旁观的公主贵女们俱是矮身下拜,顿时跪了一片的人。
圣人压下勃然怒意,勉强平静道:“贵使请起。”
使者?
曲江苑跪了一地的贵女们心下雪亮,暄和耳中却是晴天霹雳。
她忘记了行礼时不可抬头直视圣人的规矩,不敢置信地仰头去看。
只见那“没见识的小官”微微一笑,并不拂开衣上零碎的糕点渣滓,大大方方半躬身单手向圣人行礼。
“尊贵的大秦皇帝陛下,”他不卑不亢,以流利的中原话道:“我堪鲁斯在此代吐火罗国王陛下,向您传达最诚挚的问候。”
暄和面色惨白,当即软倒在地。
没见识的小官,竟然是吐火罗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二王子堪鲁斯!
她竟然一时昏了头,折辱了吐火罗的使臣!
圣人连一点余光都没留给地上那个曾经最宠爱的女儿,声音是压抑怒色的极冷:“吐火罗与大秦素来交好,二王子免礼。”
两方人都没有提过方才暄和与这位吐火罗王子的龃龉。
但堪鲁斯衣袖上明晃晃的点心渣子尤为刺眼,向曲江苑在场的公主贵女、内侍仆从面前,狠狠地下了御宇海内二十多年的帝王李舜的脸面。
堪鲁斯依言起身,一笑:“尊贵的陛下,我等今载前来,除了与上国重修旧谊,还望代我吐火罗国王迎回一位大秦明珠为后。”
他说完,便看向了地上丢了魂儿一样的暄和公主。
她跪坐在地上,完全被上一个消息的可怕后果惊呆了,并没有注意到堪鲁斯别有用心的目光。
圣人眼中有雷霆之怒,不知是对这个使者贸然的请求,还是对自己的女儿。
圣人并未立刻拒绝,曲江苑里头的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