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自然是喜出望外,搂住贺文茵痛哭流泪了许久,拉着她的手,从黄昏絮絮叨叨直至深夜方才离去。
短短几个时辰,贺文茵只觉如梦如幻,她感受到了这些年从未有过的问候与关心,尽管她分不清真假,尽管她只能笑脸相迎。
这晚,家宴之上,尚书府的大公子徐辰良并未出现,同样三小姐徐衣渺也以身体抱恙为由作为缘由婉拒了这场家宴。
翌日,天未亮,贺文茵睡意正浓时,却听见映雪小声叫唤她起床更衣的声音,她睡眼惺忪,瞧了瞧乌漆的窗外,嘴脸微微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虽说昨日进府时,已经有意无意地试探过,是个靠得住的人,只是初来乍到,需得多留个心眼。
映雪是个机灵的丫头,见贺文茵满脸疑惑,忙安抚道,“小姐,这些年您一直久居在外,老爷才得知您的消息,心疼得不得了,连夜从宫里寻了两个年长的姑姑来照顾您呢……”
映雪的眼里有些艳羡,贺文茵的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不久后便要进宫待选,徐尚德此举不过是唯恐她入宫后礼数不周,惹来杀身之祸,她淡淡一笑,不作回答。
当两位姑姑站在自己面前时,贺文茵明白,所谓的宫规礼仪怕是要从这天蒙蒙亮起床学起,倒也算不上刻意为难,只是一时间还未适应过来。从简单的跪拜之礼,到繁琐的宫规礼仪,小到沏茶端水,每一处两位姑姑都悉心教导。
时值贺文茵在庭院中头顶书卷练习直立的姿势时,却听见冷冷一声讥笑从远处传来,她循声望去,见对面走来一女子,身姿婀娜,肌肤如雪,虽算不上倾城之色,却也是个可人,眉眼处收敛了些许刁难和任性。
一旁的映雪和竹枝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徐衣渺的目光早早就落在贺文茵的身上,上下打量着,深情微妙。
贺文茵并未言语,可隐约觉得此刻她出现,并非是普通的见礼这么简单,果不其然,只听得徐衣渺宛如黄鹂鸟一般清亮的嗓音在庭院中扬了开来,“听爹爹说,这些年你一直流落在外,想必吃了很多苦吧,我这尚书府虽算不上门第显赫,但也不至于寒酸落魄,从今往后,先前的起居习惯须得好好地纠正,若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我尚书府颜面何在。”
“是,谢谢妹妹提点,姐姐一定谨记。”贺文茵不俾不亢地回答,面带微笑。
此种回答,出乎徐衣渺的意料,原以为她会小家子气,却不曾想竟是如此落落大方,便不再多说什么,又见四周立了许多丫鬟仆人,只能气得一挥袖,扬长而去。
一旁的映雪快步上前,附她的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眼神中也满满皆是钦佩之色。
尚书府的三小姐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说不上性子泼辣,总之也是个难缠的角色,贺文茵知晓,自己和她不过是打个照面而已,不出几个月,定会搬离这座庭院,步入皇宫。
直至深夜,宫里的两位姑姑才道是今日功课已完毕,可以歇息。
送她二人离了府,贺文茵捏了捏全身酸胀的四肢,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得原本景深春浓的夜晚,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整个天空看起来灰白寒凉。
映雪同竹枝二人在她身后踩着小碎步紧紧地跟随,片刻不离地跟着,贺文茵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寻了借口,支了她二人离开,一个人往自己院落走去。
路过徐衣渺的院落时,贺文茵下意识地停了停,心头难免爬起一个疑惑来,本以为徐尚德膝下无子,认了自己为义女,好为自己的前程铺路,现如今看到趾高气昂的徐衣渺,才知原是天下父母心,又怎么会忍心的亲骨肉用一生做赌注,无论输赢,怕都是没什么好下场。
她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往前走时,却听见庭院内徐衣渺的说话声,此时的语气比先前柔和了不少,还带一丝丝的撒娇,“娘亲,哥哥也不知为何偏爱建安城的杏花饼,每年这个时候,总要走上一遭,虽算不上太远,但一来一回总需耽搁些时日,若叫他人听见,定会嘲笑他一个男子汉怎就如此嘴馋,往后哪有姑娘敢嫁给他?”
建安二字,她很熟悉,杏花饼更是令她窒息,她长吁一口气,回了院子。
贺文茵向来眠浅,又因白日里徐衣渺的那番话闹得心里很不自在,在辗转反复几遭后,她终于坐直了身子,趁着两小丫头已经歇下,偷偷出了屋子,呆坐在庭前石阶上。
天凉如水,淡月疏星。
她从袖中掏出那只白玉哨子,沉思许久,将它轻轻凑在嘴边,哨子的声音有些清脆空灵,划破长空,她觉得身子骨里莫名地钻进一股寒气。
他会来吗?我想见他一面的。
她想着……
几声哨响过后,她的心也暗沉了许多。
他不会来了,兴许是一句玩笑话,怎么就当了真?
已经过去小半个月,离进宫的日子不远了。今日,连原本要催促她起床的映雪也没有出现,问了竹枝才知,原是府上有贵客要来,上前头帮忙去了。
她本就闲来无事,成日里不说话倒也不觉得闷,只是不知为何一颗心就是安稳下来,又见竹枝在忙里忙外准备进宫的物件,于是随口一问:“来的是什么人?”
竹枝正专心致志地收拾着衣物,听她如此发问,便抬头,笑盈盈答道,“回小姐的话,是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
贺文茵轻轻点头,柔柔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