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文如许惊喜地接过捧花,踮起脚拥抱赵云泊,“也谢谢久安。”
林久安尴尬地回笑,她一点都不知道赵云泊什么时候买的花。
一顿饭草草地结束,不知道吃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家的味道。林久安看赵云泊回到这个地方,整个人都安静了许多,她在一恍神的时候都快觉得不认识这个人了。哪怕才短短的半天时间。
“在发什么呆呢?”赵云泊折了一片叶子站到林久安边上,“心形的,我一眼就瞧见了,送给你。”
林久安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毕竟眼前这个笑得明媚灿烂,开始挑逗自己的人,跟在圣马可广场为她拍照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刚刚吃饭的时候在想什么?”
赵云泊闻言皱着眉头笑起来,“你不好好吃饭,一直盯着我看啊。”
“就是觉得你有点奇怪。”林久安想离她远一点,却被人一把抓住,怎么挣脱也挣脱不了,她有点想生气,但是一开口就带了鼻音,软萌得一塌糊涂,没有半点威慑力,“你很奇怪,你见到那个叫陆三冬的女孩子就奇怪得要命。”
“……”赵云泊正想说什么,却听到林久安的手机铃声响了,瞬间像松了一口气一般,靠着栏杆听她接电话。
是项目组打来的电话,发现了六只受伤的地中海隼。林久安的整个注意力便被负责人吸引了,眉头紧皱,表情严肃。挂断电话后,也没心思跟赵云泊吵架,“云泊,送我过去吧。”
“好。”赵云泊跟在身后,帮她收拾着东西,出门前跟文如许打了声招呼,她把着方向盘问道,“我能帮到你吗?”
“不能。”林久安系上安全带,抬眼看她,“你这个人,没准一生气直接把人家小动物捏死了。呆会儿送我过去后,你就回来吧,我得在那边多观察一阵子,本来就是为了项目来的,不能一直游玩。”
赵云泊踩着油门开得飞快,“嗯”了一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玫瑰花园,嘀咕了一句“我有那么凶残吗?”
流动的广阔无垠的地中海面,在夕阳下泛起斑斓的波纹,海鸥高亢嘹亮地叫着,一会儿俯冲到海面,一会儿在海面低旋。赵云泊把车子停到路边加油,烈烈的海风吹动她的浅色衣衫,她忽然有点不适应这样子的宁静。
“漂亮的女孩,景色很美吧!”过路的人骑着单车朝她喊道。
赵云泊点了点头,弯起眉眼甚是礼貌地微笑起来,“谢谢。”
每年她都会来意大利,当然,一定是那个人不在这里的时候。回来也不会呆足三天,她一个人不爱对着玫瑰园,喂鸽子也没意思,逛教堂更是无聊,食物太腥了,她通通不喜欢。但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真的奇怪得要命,看到这片海时,竟然想起了那个人坐在沙滩上安安静静看书时的场景。
“也许从来没有哪个地方,能把我同时带向距离自己又近又远的场所,惟有地中海例外。”那个人捧着一本书时总是这样子笑着对她说,“这不是我说的,阿尔贝加缪说的。”
“哎呀,泊崽,是阿尔贝加缪,缪斯女神的缪,不是谬误的谬。”
她就说吧,那个人书看多了,看得脑子都有问题了,不知道生了什么破病。
赵云泊想起她站在门外听到的动静,她问管家,管家说“三冬小姐回来时,dice小姐就会来看她。”
陆三冬又没在欧洲发展,dice一个心理医生来干嘛,蹭饭吃吗?
意大利夜间的星星比法兰西北部夜空中的星星要多。在明净的夜晚里,河面水平如镜。空中的星星忽然闪了一下,沉进难以入眠的人的眼睛里。
托斯卡纳小镇上住着许多画家,诗人,仿佛继承着十八世纪时文艺复兴的气息。dice是镇上的金发大美人,性格直率干练,但院子里养着一条纯种比特犬,以至于一般人都不敢轻易接近。
陆三冬从车上被扶下来坐到轮椅上时,难得地笑起来,“小泊,很高兴见到你。”比特犬在她脚边上吐着舌头开心地蹭着。
dice穿着泳装才从泳池里出来,热情地拥抱文如许,偏头笑道,“三冬,请不要把我聪明可爱的狗叫小泊这么傻气的名字。”
陆三冬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碎花裙,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宁静,“这是曾经的狗主人取的,又不是我取的。”
这条棕色的比特犬是赵云泊送给dice的生日礼物。
文如许无奈地插话,“是你女儿。”
dice把自己的金色长发撩到脑后,“幸亏今天没来,不然得跟我吵起来。”
“阿许,那你就坐那边喝茶看书吧,三冬我就带进去了。”dice看着文如许,皱了皱眉头,“气色不太好,躺那儿休息一会儿。”
文如许看了眼陆三冬,点点头把人推进房间里去。
陆三冬坐在轮椅上,周围陈列着巨大的书柜,边上陈放着各类标本和医学药品。她知道dice总是喜欢这样子晾着她,直到她整个人开始手脚不安,对这安静的环境感到恐惧时,dice才会从屏风里慢慢走出来。
不过这一次,出了点差错。院落外响起了疯狂的狗吠和跑车踩刹车的声音。陆三冬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想看看进来的人,然而她只看到dice一脸怒火地关上了大门,对着外头骂骂咧咧地喊了一句,“滚蛋!”
窗外又安静下来,陆三冬感受着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每分每秒转动的声音,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脉络间一点一点地流动,整个人被抽空,天地间就剩下你一个人,静悄悄地。天地间只剩下你一个人,那也没什么不好。
她第一次遇见赵云泊是因为她的前继父娶了母亲,前继父在一个司令家当烧炉工。赵云泊护她,让她从一个自卑的小可怜变成一个大院里人人钦羡的小公主。
她第二次遇见赵云泊时,母亲带着她又嫁给了一个公务员。那是在一个巷子里,赵云泊救了她,让她开始厌恶浑浑噩噩过活的自己。
她第三次遇见赵云泊时,她正被逼着同意别人的表白,她气得双手直抖正欲动手,赵云泊破门而入。
所以陆三冬总想用世间最美好的词来赞颂赵云泊,就连赵云泊跟她第一次上床时,她都当成了一种对信仰的皈依。于是这么喜欢一个人,以为她也喜欢她,却只见得到那人日益嫌恶的眼神。
“我不喜欢你穿这样子露骨的衣服。”
“你能不能不要学着那些人装得这么清纯?”
陆三冬觉得自己就像卡夫卡笔下的变色龙一样,她扮成赵云泊喜欢的所有模样与性格,才知道,变色龙是讨人厌的。
不是因为喜欢才上床,是因为喝醉了把她当成了可以上床的人。所以不喜欢的话,怎样都是看不顺眼的。
“啊——啊——啊——”
安静的房间里,女孩坐在轮椅上掀翻了手头的书本,杯子,“噼里啪啦”地一股脑全摔在地上。
dice穿着一套医师白大褂,捧着一叠书进来,直接往陆三冬嘴里塞了一团丝制手帕,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宝贝,安静点,别咬着舌头。”
“放松,放松下来,听dice说话。”dice拿着钟摆吊到陆三冬眼前,“第一件事,忘记那个人眼中的你。”
dice盯着陆三冬的眼睛,温柔地说着,“第二件事,想一想看书时的自己,演戏时的自己,一个人的自己,想一想这样的你。”
“第三件事,恨一个人不如爱一个人,爱一个人就不能全部占为己有。”
dice看着陆三冬开始皱起来的眉心,知道她开始反抗这样子的心理暗示,“三冬,如果妹妹还在,你会觉得小泊对她好,会令你难过吗?”
“三冬,妹妹生病了,就像你那年冬天生病时来到这个地方一样,小泊爱你,也爱妹妹,所以不要去占有一个人全部的爱。”
dice知道这样子的比喻并不好,林久安并不像赵云清,但倘若陆三冬能明白爱不能全部占有,那她也会明白得不到的就要放手。
“我不。”陆三冬的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她抬手把含在嘴里的丝巾扔掉,“我不。”
dice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气得笑起来,“行,你不。至少不发疯了,以后要是再自我纠结时,你能说一句‘我不’,那你也算目标坚定。”
陆三冬看着这一地的玻璃碎片,仰起头来,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问道,“我又失控了?”
“比上次好了,上次还拿玻璃片割手的,至少最近自残频率大幅度降低,有进步。”dice说完,塞了一颗橘子味的糖到陆三冬嘴里,“奖励你。”
陆三冬低下头,无奈地笑起来。她一犯病就做错事情,时好时坏,不能痊愈。
“天呐!”院子里的文如许忽然惊声高呼起来。dice立马跑出去看,瞬间骂起来,“赵云泊,你个狗娘养的,非法入室!老子叫人把你抓起来!”
“dice住嘴住嘴!”文如许在一旁慌忙喊道,“小泊,没摔伤吧!膝盖破了,进去让你妈妈给你包扎。”
“老子给她包扎,想得美!做梦!”dice在院子里吼着,“进屋啊,愣着干嘛,你厉害啊,院墙两米高都敢跳,给你个竹蜻蜓你还真敢学哆啦A梦了!”
陆三冬不明白赵云泊为什么要过来,但她觉得dice放狗把赵云泊拦在门外有一点点好笑。
“哈哈哈哈哈。”如果她进来,她一定要嘲笑她的狼狈样。然后,试着不吵架。她不是不记得每一次dice教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