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序摇头。
毕竟是大齐的帝王,说软话若是行不通,却也不能来硬的……
阿渺回首扫了眼渐渐聚集过来、准备随萧劭登城楼祭台朝臣和官员,斟酌道:
“我去劝劝圣上吧。”
萧劭俊眉微蹙,“不必了。他不来也无妨,你不用去自讨没趣。”
“可就算他不去祭台,万一在马车上闹起来,待会?儿进城的时候、被百姓听见,定会?觉得不安心的。”
阿渺坚持:“我好歹是妹妹,能说上话,也不怕他伤到我。”
她身份尊贵,不必像侍从那样谨慎回避,且以她的身手,害怕的人应该是萧喜才对……
萧劭权衡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群臣簇拥着萧劭,沿着幡旌飞扬的官道,朝城楼方向行去,百姓呼声瞬时雷动。
阿渺领着侍女走到萧喜的鸾舆外?,人还没到,远远就听见有器皿砸到地上的声音。
萧喜喝的酩酊大醉,将舆内的杯盏之物、接二连三地砸出车外?,一面喝退着企图上前劝阻的侍从:
“都给朕滚!”
阿渺朝那些仓惶无措的宫侍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自己摘下帷帽,交给霜华,躲闪着从车帘内掷出的杯盏,攀上马车,弯腰进了车厢。
“陛下?”
萧喜手中的酒尊朝着阿渺的面门砸来,被她身手灵巧地躲过,人飞快地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摁住了他的手臂。
车内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而车厢外?,远处城楼上的人声愈加鼎沸,一声声“魏王殿下”响彻云霄。
萧喜目光恍惚地盯着阿渺,好半晌,像是终于认出了她是谁,沉重的呼吸里喷着酒气:
“你来做什么?”
阿渺跟萧喜并不熟悉,也说不出什么太亲昵的话,且又想到他以前对萧劭的态度,语气不觉有些干巴巴:“来看看陛下。”
“看朕?”
萧喜嗤笑了起来,甩开阿渺摁着自己的手,“你现在,应该去陪着你五哥才对啊!如今整个大齐都是他的了,你还理会?朕做什么……”
“大齐不是五哥的。”
阿渺抬起眼,与萧喜对视,“大齐是萧家的。陛下难道不是萧家人吗?”
为什么,就总不能为萧氏的社稷想一想?
萧家人?
萧喜怔怔望了阿渺片刻,哧地又笑了一下,取过案上酒盏、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当自己是萧家人,朕可不敢当。”
他醉眼迷茫,视线依稀虚幻,人仿佛又回到了建业城的承极殿上、变成?了那个被父皇冷落的少年。
“整个建业宫的人都知道,父皇当年很后悔生了我。一个粗使婢女的儿子,着实玷污了萧家的姓氏……”
阿渺听萧喜提到父皇,不觉也沉默了下来。
萧喜又喝了几杯酒,蜷到车厢角落,晃着手里的酒盏,“所以朕一开始,也是不信的……父皇他,他从来就不曾正眼瞧过我,又怎么会?把大齐的江山交到我的手里?可五弟他,偏能说得那般真切、让人看不出一丁点的破绽……”
他倚着车厢壁,自嘲地笑了几声,“朕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被他当作猫狗般的戏弄……他那时,才十二岁啊!十二岁,就懂得苦心谋划,拿朕作他的嫁衣……呵呵……故意引朕忌惮他与安锡岳有勾结、引朕打压风闾城,然而再自己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好人面孔,坐收渔翁之利……”
阿渺骤然打断了萧喜:“可要是五哥当年来沂州,不献玉玺给陛下,陛下会?留他吗?陛下那时,说不定已经动了向?陆元恒低头的打算,若是我和五哥空着手、投奔到沂州,您会留下我们的性命吗?”
萧喜愣了下,嘴唇动了动,没有答话。
阿渺微微吸了口气,又道:“我了解五哥。他有他的志向?,但也有他的底线,只要陛下您安安稳稳地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不再做动摇大齐社稷、令臣子们寒心的事,五哥他,是不会?伤害您的。”
“不会?害朕?”
萧喜眼中情绪再次纠搅,“他若不想害朕,为什么要逼朕离开沂州?为什么要软禁皇后?”
他扔下酒杯,凑到阿渺近前,伸手掐住她的肩头。
“皇后现在怀着朕的儿子,马上就要临盆了,他却不让朕见他们……他不想杀朕,却想杀了朕的儿子!只有朕没了子嗣,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子!”
阿渺意识到跟醉酒的萧喜讲道理、不会?有任何效果,抬手将他掐着自己肩膀的手拽了下来,朝车厢外?提声唤道:
“让人送醒酒汤来!”
萧喜被阿渺推开了手,人又斜靠到了车厢壁上,哧哧笑了起来:
“不过五弟的好日子也不长了。朕听说了,陆元恒的儿子要娶柔然的公主,到时候,南北夹击……”晃了晃手指,“不,不对!还有西边的凉州……三军合围,安锡岳再厉害,也抵挡不住!到时候,反正朕已经是昏君了,不介意跪地求饶、苟且偷生……但五弟不同啊,他要装出仁德忠义的模样,就不能弯了膝盖!哈……哈哈,朕就等着看他被陆元恒五马分尸……”
话没说完,忽觉后颈一痛,眼前骤然一片漆黑,人昏倒着滑了下去。
阿渺缓缓收回手,咬着嘴角,心境一片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