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融目送他，何余生拧开门把手：“奉劝你一句，何旨这个烂人——你玩不过他的。”
何旨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不然区区华娱掌权人的身份，怎能让人人都如此忌惮。霜融清楚这个事实。
倒是“烂人”这个形容词，霜融觉得用来形容何旨，真是再贴切不过。
“你们都姓何。”按何余生说那句话的熟稔程度，这应该不是巧合。
何余生冷冷道：“是啊，我们都姓何。”
门彻底关上了。
何余生走出楼道，这一整层楼的病房都是空着的，只有几个医务人员严阵以待，到了楼下，平日里见缝插针抢料的狗仔们，现在更是一个都瞧不见。
何余生垂下眼：“何旨。”
*
助理红着眼眶，拎着饭桶来了，她一样样将东西拿出来，都是她亲手做的。
助理拧着勺子喂霜融喝粥，喂着喂着就没忍住抽抽搭搭地哭。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助理的眼泪就跟水龙头一样关不住了：“你居然敢跳车，这多危险啊！就为了一部戏，值得把命都搭上吗？”
“这次为了一部戏，你就跳车，下一次，你是要跳楼吗？”
“又不是没跳过。”霜融语气轻松，她当替身的时候，代主角跳过多少次楼呢。
助理哭得更厉害了。
“躺在这的是我，我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啊？”这饭真是吃不下去了。
“怎么着，你是看我没死成，想用眼泪淹了这病房，好把我淹死是吧？”真是影响食欲。
“我没有。”助理还是哭得肝肠寸断，霜融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黑白影像了。
“别哭了。”霜融抽出纸巾，俯身擦掉她满脸的泪水。
助理感动地泪眼巴巴望她：“霜姐......”
霜融盯着纸巾上微黄的粉底，到底没忍住说：“你这款粉底防水效果不好，下次不要用了。”
霜融拍戏一定是用防水持妆效果都很好的粉底。
“呜呜呜......”
“我让你别哭了。”霜融嫌弃地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真的很倒胃口。”
“......”助理哭得噎住了。
助理跟了霜融八年，助理知道霜融对自己一直都很狠，却没想到她能对自己狠到这个地步。
外人只能看见霜融成为何女郞之后的幸运，谁知道她成名前的心酸。
霜融是从龙套、武替、小配角、女配一路爬上来的，最苦的时候，她吃过馊饭，睡过大街，扫过厕所，跳过粪池，钻过下水道，被打破过脑袋等等。
为了演好穷凶极恶的犯人，她故意犯事，去体验监狱生活。
为了演好隐世高人，她就孤身一人钻进了深山老林去生活。
为了能演好卧底，她深入帮派，敢和警察里应外合，提心吊胆地生活。
这些事不胜枚举。
就为了这些没有几场戏的小角色，她都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可一个人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轻轻松松将她这十年的努力全都碾压得粉碎！
助理替霜融不平，可最讽刺的今天她也是得了那个人的话，来和霜融请辞的。
助理说：“霜姐，我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霜融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助理。
助理被她这眼神一扫，顿时绷不住了，哭着扑倒在她病床前：“何先生说他要亲自照顾你！”
霜融差点没笑出声——亲自照顾她，她被他‘照顾’得已经够多了，她迟早是要好好‘谢谢’他的。
“你别跟何先生犟着了，我比谁都知道，你一路走到今天有不容易，最起码——他是爱你的。”
“昨晚还躺在我床上的男人，第二天就和别的女人举行婚礼，你管这叫爱？”男欢女爱，多享受，扯几把爱情，累不累？
“这圈子不就这样吗？你待了十年，难道还不清楚这光鲜亮丽的圈子实际上有多黑暗肮脏吗？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你忍一忍，你就忍一忍，你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助理声嘶力竭：“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别人忍一忍啊！”
“你为什么不听呢？我是为你好！你现在什么都没了啊！”
“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可我还有自尊。”霜融慢条斯理地勺着汤喝：“倒是你收了他什么好处，这说客当的，这演技比我强啊。说说看，他还让你干什么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霜融先是低头看了看汤，又怀疑地看向助理。
“你该不会在这饭菜里加了什么吧？”
“我绝不会害你！”助理断断续续说着：“我发誓，我绝没做过害你的事情！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吗？你当真是没心肝的吗？”
对，和她的经纪人和家人的所作所为相比，助理确实没做过害她的事情。
霜融的经纪人私自推掉她的重要合约，接见不得人的合同，私自修改合同，侵吞巨额通告费，最后甚至在不知情情况下让她签下华娱卖身契，让她由于违约欠了原公司上亿。
霜融的父母，平日动轴要钱，爆料隐私换钱，故意捏造黑料，甚至称她为睡美人，一路睡上位，他们欠下天价赌债后，要钱无果，大火烧宅，称若不是他们给的无价美貌，她哪赚得了那么多钱，不给钱，那就把美貌还来。
霜融将碗放下，没再碰这些饭菜——人心难测。
霜融抽出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唇：“说的这么好听，你不还是要走？”
“我想陪着你的，我也以为我会是陪你到最后的人，可是......”助理扒着她的病床，哭得不能自已：“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只是普通人，我还有父母亲人，我们只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我们惹不起何先生！”
“这么说，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能惹得起的？”
看着霜融黑寂的眼神，助理猛然明白了什么，那些人下场那样凄惨难道不是何先生为美人冲冠一怒？
助理后背一阵阵发寒，扒着病床的手颓然松开：“是你把他们？”
“是他们自己找死啊。”霜融附在助理耳边轻轻说。
助理不可置信地盯着霜融，她曾经多么天真，她想保护这个满脑子只有戏的姑娘。
可一个能从社会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见过娱乐圈顶峰风光的女人，若真没有一点心机手段，怎能不沾一点泥泞就上了位？
格外愉悦的笑声在助理耳边轰然炸开。
助理从没见过霜融这样的笑，她见到的霜融除了在戏里，平时总是淡淡的，漠然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像没有喜怒哀乐一样。
助理联想到那些人的惨状，愉悦的笑声还在耳边响着，霜融笑起来是很美很美的，可助理只觉得毛骨悚然。
即便是笑着，霜融的眼神依旧是—空空洞洞，毫无内容，没有活气。
助理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霜融太奇怪了，就好像没有正常人的情绪，好像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就像个冷血怪物。
霜融问：“你怕什么？”
助理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饭菜很合我口味。”比起他们，至少还算有点用处，“你走吧。”
助理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
霜融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的刺眼的白炽灯，她听见病房外过道里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她甚至能听见楼道里这一阵脚步声的回音，一步一步碾着她的耳膜，每一步都如此清晰，每一步都如此熟悉......
脚步声离病房越来越近，霜融手里的病例纸也被攥得越来越紧——真想拧断这双腿呢，看他还怎么肆意践踏别人的人生。
恶化......极端......反.社倾向......病例纸上的这几个字样被攥出了一道道纹路。
“真心系统，我考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