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明白!”穗姨娘果如传言那般是最良善不过的人物。
原愈又翻了一页书,余光瞟到跪在地上的仆从,淡淡道:“既然没死,就送到尹府去。”
他这破败身体,后院的姨娘于他而言不过都是摆设而已。对这个萝姨娘,他也没什么印象,昨夜宴席萝姨娘被那尹子业瞧中,向他讨要,他便给了。
这年头,妾是可以买卖的。
尹子业给的代价太大,一个女人而已。
仆从虽知道郎君一切都看得淡,只是这穗姨娘以死明志,连他们这些下人都唏嘘不已,他以为郎君会改变主意才是,未料到就连一条性命也不能使郎君动一下眉头。
原愈并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将书合上,微微闭了目,穗姨娘即刻上前,替他揉捏着太阳穴。
穗姨娘低着头,给原愈细细按摩着太阳穴。
一时无话,原愈喜静,不喜旁人多话,在这一点上,穗姨娘一直做得很好。
所以无论,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要忖度一番,要把握尺度。
原愈这一睡,便到了午后。
他是被院外的吵闹声惊醒的,原愈不喜吵闹,原府就从来都是静悄悄的,没人敢这样放肆。
原愈虽一声不吭,穗姨娘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心情是差极了。穗姨娘的手从他的太阳穴移开,安抚:“郎君勿恼,妾这这便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穗姨娘出了院门一看,竟是萝姨娘打这来了,众多护院竟都还拦不住她。毕竟她名义上还是郎君的妾侍,不是护院们可以随便碰的。
“萝姨娘来这里一定是有要紧是事情找夫主吧,夫主还在小憩。万不可惊扰了夫主,您有什么事同我说是一样的,我会转告夫主的。”
“和你说是一样的,难不成你是这原府的主人?”
“萝姨娘,这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穗姨娘温柔和煦的模样,明明似说斥责的话,声音还是很温柔。
“穗姨娘,不是我可以放肆的地方,难不成这就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大家都是妾,别摆出一副夫人的样子。”霜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大家都是女人,当着我的面就别装了吧。”
“你!”
“桃衣桃化妆桃花簪桃花仙,穗姨娘倒是了解尹子业的喜好......”
穗姨娘手指微微动了动,笑得一派温柔:“怎开始说胡话了,你身子还未好全,就不要在这里吹风了。早些回去。”
“别挡我的路。”霜融一语双关。
穗姨娘微微一笑,站在院子入口的圆拱门处,其余的护院纷纷站在穗姨娘身后。
院中花池,莲叶舒展,莲花开了满池,蜻蜓交相嬉戏,不时从水上掠过,炎炎夏日也因这一院风光而缓了热浪。
原愈靠在躺椅上,雪白长袍滚金边,金纹白色长靴,他生的清郎,眉高而远,眼长而细,睫浓而密。神色恹恹的。
原愈身子时好时坏的,此刻浑身无力,更是什么事情也不想管。任外头吵翻了天,他就只是盯着莲池发呆。
午后的太阳像个蛋黄糊在天空上面。
郁郁葱葱间,环佩作响,一只玉白的手臂从墙头探了出来,原愈不再看莲池了,盯着墙头,有些发懵。
两只玉臂在墙头晃来晃去,一只玉臂抓住墙头的一只树杈,鹅黄衣袖晃了晃,一只腿也扒在墙上,没一会,一个鹅黄衫子的少女翻身上来,跨坐在墙头,身后是湛蓝天幕,阳光灿烂。
黯淡世界里,她是唯一的亮色。
少女冲他招手,鹅黄色的薄纱衣袖翻飞,阳光从薄纱透过来,她的笑容比身后的阳光还要灿烂,梨涡乍现,盛满了蜜糖:“嗨,夫君。”
原愈盯了她一瞬,然后才听见墙的另一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萝姨娘,你快下来!”
“萝姨娘,你别胡闹了!”
“萝姨娘,危险!”
小厮护院都被她这一波操作搞蒙了,不过就为了见郎君一面,这院子里的女人是花样百出,手段层出不穷,但进不去院门,就爬墙来见的,也是头一个了。
她当自己是猴啊!
霜融全然不顾底下的喊叫声,蹬开几只要来抓她的手,另一脚也翻越过墙头,直接从另一边的树上爬下去。
霜融身后缀了一堆追赶她的人,但她全然不顾,她提起裙摆,纱裙翻飞,一路穿过夏风、炎日、莲池、花丛、树丛、石阶、石桥、药香......奔赴到原愈面前。
霜融气喘吁吁,双眼亮晶晶的,蹲在他躺椅旁边:“夫君,我来找你了。”
原愈看也不看她一眼:“夫君是你喊的?”
夫君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一个妾自然没这资格喊。
霜融对他恶劣的语气不以为意,反而凑近了些,从善如流地喊了声:“夫主。”
原愈没搭理她。
霜融取了一旁的团扇,给他打着扇子,声音甜丝丝的就像是撒了蜜糖,还特意拉长了声调:“夫主~~~热了吧,这样凉快些了吗?”
给原愈扇风的同时,她也给自己匀了点风,这天实在是太热了,是以,扇风的力度就大了些。
原愈本就体寒,便是这炎夏,也从不流汗,听着她这矫揉造作的声音,又被她拿着扇子一阵猛扇,扇子几乎要呼到他脸上去,当即有些生气:“拿开。”
“是,夫主。”霜融迅速调转扇子,对着自己扇了起来。
原愈看着她脑门上的汗珠,不禁怀疑,她就是为了给自己扇风,才假装给他扇风的。
霜融一边扇风,一面还不忘招呼他,拿了糕点,拿了茶水,问他吃不吃,喝不喝。
都被原愈拒绝之后,干脆自己蹲着,吃喝了起来,好不自在。
原愈不禁拧眉,这人简直......
小厮护院一干人等都站在一边,目瞪口呆。
这萝姨娘落水一次,怎就转了性子。
从前,她在郎君面前,那可是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