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tterfly是你吗?”
姜蝶还在气得发抖, 蒋阎捏着手机过来,指着上面已接收的用户。
她瞬间下头,心虚地摸摸鼻子:“……是我。我刚没看清呢就不小心点到了。”
“发错了。”他抱歉道, “麻烦删一下。”
“等等!”姜蝶突然想起,“那是不是还没发给饶以蓝?”
“正要发。”
“呼……”姜蝶拧起眉,短短叹了口气,咬着牙说, “这一张照片, 你别发给她。”
她调出的正是那张令她火大的照片。
气归气,下意识里, 她还是冷静地保持着理智,告诉自己得控制事态。无论她怎么做选择,这件事最好别再扩大给其他人知道,避免没有退路。
蒋阎微微一愣:“为什么?”
他定睛看了一眼那照片, 似乎才发现上面耐人寻味的地方。
也许他觉得这一幕很匪夷所思,姜蝶想,才让他难得八卦地停驻脚步,忍不住问她:“这样还想着维护他?”
我维护的是流量……
姜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无法解释的为难。
蒋阎低头的角度,就看见她晃荡的睫毛在轻轻抖着,背灯下瑟缩出一种为情所困的哀婉。
他点开手机操作,眸色渐暗, 像海桑上停歇的萤火虫, 手机屏幕亮起, 荧光就灭了。
“不用担心。”蒋阎恢复成波澜不惊的面色,“我已经删了。”
*
不知为何, 蒋阎离开后, 姜蝶突然失去了情绪, 懒得去计较那张照片。
她所有的感官只够用来反复品味蒋阎前后两句语气的差别。
最后的那句删了,好像他对她所有的情绪都跟着一键删除,冰冷到发指。
为了验证不是错觉,在回曼谷的汽车上,姜蝶径直走到最后一排。
这是蒋阎习惯坐的位置。
盛子煜已经坐下,疑惑地目送着姜蝶目不斜视地擦过自己,忍不住想难道是船上的事情被发现了?他心虚地踌躇间,已经错失了开口的机会。
孟舒雅见状,已经坐下的屁股一抬,挪到了本该属于姜蝶的空位上,还自觉打了胜仗似的,回头看向她。
可惜姜蝶的心压根就没在战场过。
姜蝶一味看着车窗外,余光跟着上车的队伍移动,落在最后上车的那个人。
汽车未坐满,蒋阎最后上来,扫了整辆车厢,破天荒地坐到了前排。
这一瞬间,姜蝶确认,她可能被讨厌了。
她不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哪个雷点,也许是因为模特的事情蓄意接近他,又或许是对渣男的包容让他深觉这种女人不可理喻。
环视车厢时两人的视线不经意对上,车窗外街灯流过,他瞳色很浅,像照亮一颗玻璃弹珠。但对视上时,弹珠滚入深渊。
深黑的,层层叠叠的情绪包裹着,姜蝶琢磨不透。
譬如此刻,她也琢磨不透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烦意乱。
她模糊地归结于,只是打好的如意算盘预见要成一场空的无力感。
*
从安帕瓦返程的一截小车厢,所有人几乎都在小憩。
只有寥寥几个人还清醒着,蒋阎就是其中之一。他随身携带的颈枕消失了,因此睁着眼,戴着AirPods靠在座椅上,神色有几分倦怠地望着街景流逝。
随着两旁景色变幻,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古怪。
车窗外,开进曼谷某条街道后人流明显增多,他们手上举着写满了红色感叹号的声明板,还不停传递着安全帽。
短短几小时,在他们去安帕瓦的半天时间,曼谷城内就翻了天。
蒋阎敏锐地掏出手机搜索,国内没那么迅速,但推特上已有相关报道:泰国人近日不满意国王的呼声愈演愈烈,要求改革君主制,削弱王位,为此大规模上街游/行示威。
“起来,别睡了!”
随着蒋阎这一声,车厢内霎时间乱成一团。
全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瞬间以为是恐怖/分子围追。
“没事的!”蒋阎一把掐灭了惊惶的火苗,“只是泰国人在示威游/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安全问题。我们先下车。”
汽车被堵在人民胜利碑这一带开不进去,前头是一溜熄火的车流。
从这儿到民宿其实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在这里等候不知道何时能疏通的马路实在太冒险。有游/行示威的地区和没有的街道完全是两个世界,必须得尽快远离。
大家互相推搡着,争先恐后下车。姜蝶因为坐在末尾靠车的位置,被挤到了最后。
她迷糊地醒过后来,第一反应也是害怕。人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惧,尤其是传说中的政治示威,在寥寥的道听途说中,它总难免和流血挂钩。
那些上街的人是真的怀抱着想要改变国家的信念,为此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和警察和军队拼个你死我活。
她没有那么高于个体的理想,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更不愿意为了一场他国的祸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等下了汽车,声浪扑面而来,他们被陌生的人潮挟裹其中,那种完全浸入的恐惧感就更强烈了。
蒋阎打开手机手电,高举手臂:“你们注意这灯光,跟着我,不要走散!”
经过短暂骚动,他们发现四周的人好像只是在街上聚众走着,虽然喊着口号挥舞着声明板,但并没有额外过激的动作,也没有对他们这些外来客表示出攻击的意思,又稍稍安下心。
“我们别跟着人群走,想办法走出这片区域,再看怎么到民宿。”
蒋阎三言两语决定去向,用谷歌导出了一条路。
他从头至尾的平静神色,比世界上所有的镇定剂都管用,至少在这一刻,稳定了众人的情绪。
就在他们跟着蒋阎即将走出拥挤人潮,以为能平安无事地回去时,变故突至。
对面街道涌入了一群穿着黄色衣服的人,高举国旗,一下子就冲散了原本井井有序的示威队伍。
后来姜蝶才知道,这批人叫黄衫保皇党,他们捍卫君王,和这些示威者的立场完全背道,也更激进。
但在当时,她什么都不知道,茫然地看着他们凶猛地横插过来,看似温和的油锅里冷不丁冲下满溢的水,于是瞬息间,炸了。
他们扭打在一起,气势很凶,出口的却是叽里呱啦的泰语,好像一群鸭子在集市里嘎嘎乱叫,以致姜蝶不合时宜地想笑。
她此时尚还有不着边际的玩笑心思,下一刻,一声对着天空的枪响遏制了她的所有思绪。
……那是枪吗?她不确定。
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不是从电影电视剧中的混合音响中传过来的,而是切切实实震耳欲聋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