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阎欣赏烟花,她欣赏他。
夜空再度恢复寂静,蒋阎也没掐灭视频,眼睛依旧盯着屏幕,鸦羽般簇集的睫『毛』一闪一闪。
姜蝶忐忑地问:“你不关吗?”
“也许烟花。”
一个似乎很符合他强迫症的借口。
姜蝶也没戳破,附和着他说:“也是哦。那就再等等。”
她暗自雀跃地趴在窗台,举着手机,安静地和他分享新一年的同一片天空。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好像真的只是为了等下一束不知何会的烟花,于是深夜的寂静里,从客厅传的一声剧烈响动尤为明显。
姜蝶握着手机的掌心一抖,手机都差点掉下窗台。
她慌不择路地攥紧,冲向客厅。
一片黑黢黢里,姜蝶什么都看不清,隐约听到断续的呻/『吟』。
这声音让她手脚冰凉,定了定神才敢去拉灯。
啪嗒,低瓦的灯光照亮了怕的一幕:姜雪梅倒在厕所门口,脚上的半只拖鞋飞散出去。她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抓着厕所的门框,想挣扎着起身,却迟迟起不,活像一只撞上吊灯的蛾子,以一种极不体面的姿态弹在地。
姜雪梅被灯光晃一眯眼,脸上挤出一丝笑道:“吵到你了?没事,就是不小心摔跤了。”
姜蝶心跳异常慌『乱』,却绷着脸,摆出镇定的神『色』。好像这样子事情就没什么大碍。
“摔到哪儿了?”
姜蝶说着双手撑住姜雪梅的腋下,把她单手压在自己的肩头,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把人从地上拽起,但感觉到了不。
姜雪梅乎是不上一点劲儿,重量全倾向姜蝶。
心跳因为这一认知更疯狂地跳动,她的表情逐渐难以维持镇定。
姜雪梅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扭到腰了。”
姜蝶咬着牙在劲,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话:“腰伤不是之前养差不多了吗?怎么这一下就摔这么严重?”
姜雪梅支吾道:“人上了年纪就是不经摔的……”
姜蝶猜到了什么,脸『色』一沉。
“你不骗。”
姜雪梅仍嘴硬道:“骗你什么啊。”
“不在的候,你又出去干活了。不?”
姜蝶盯着姜雪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姜雪梅无法瞒下去,叹口气:“这不是坐不住嘛……能赚点外快,不也挺好的。”
姜蝶沉默地没说话,继续咬牙半蹲着把姜雪梅从地上撑起,想撑到沙发坐下。
眼着快站起,姜雪梅身形一歪,她没撑住,整个人和姜雪梅一起狼狈地倒冷冰的水泥地上。
姜蝶在这一瞬间毫无预兆地哭了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只是天花板上垂下的白炽灯像散光般晕开,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流眼泪了。
姜雪梅斜着眼看到这一幕,揪心地呢喃着别哭啊小蝶,姜蝶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压抑住哭腔:“没哭,就是刚才摔疼了。”
她又极力平静道:“你腰受过伤,不能再劳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姜雪梅的腰伤,是在她高考结束的那个盛夏爆发的。
她在收到录取通知后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挣钱补贴家里,如果能解决掉学费不申请助学金就更好。
普通的兼职打工终究是杯水车薪,姜蝶思索了一圈,将主意打上了自媒体。
听上去好像挺简单,但其实它上手就门槛。
最起码,一台能带动剪辑的电脑。
这样一台电脑并不便宜。毕竟在当,她连手机用的都是淘的二手。
她开不了口向姜雪梅这笔钱,找了一家热门的火锅店做小工,方给的工资是同类餐饮里最高的。
表面上她姜雪梅谎称自己天天在外面和朋友玩,其实姜雪梅早就闻出了她身上每天都带着的火锅味。
她也趁机瞒着她,偷偷地在晚上多加了一份工。
姜雪梅平常白天就在别人家里做工,一天两顿饭打扫,晚上再去大楼做下班后的清扫,突然一天就直不起身。
诊断后,是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
因为是初次发作,避免了手术,但也卧床了乎一整个暑假才把腰养好。等她腰好之后,姜蝶说什么都不让她再继续出去干活,安心呆在家里。
而收入源,就压到了姜蝶经营的视频号上。
她终于存够钱买了一台电脑,一块硬盘,下载了一堆教程在网上自学剪辑软件,费尽心思地想吸引眼球挣点广告费。
当她听说,如果流量大的红人号,一条广告费就能上万。
这个数字没日没夜起早贪黑拿着薪二十块钱的姜蝶说,是支撑她熬下去的精神动力。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看到自己因为和盛子煜一张平平无奇的合照,冷清的评论区突然热闹起,就知道机会了。
谈不了恋爱算什么,逢场作戏又算什么,吃不饱饭才是最怕的。她一人饿死不紧,但姜雪梅的一张嘴喂。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在最开始初蒋阎的那个瞬间,她就极速地把感情压制住的最根本的原因。
些喜欢不合宜,它和汽车电影院的浪漫一样,是需入场资本的。而当的她,完全没。
那么现在的她呢,难道就了吗?
姜蝶的信心如同这场突如其的腰伤,一起跟着站不起。
明明分钟前塞满她大脑的风花雪月,此刻现形成洋洋洒洒落进垃圾桶的碎纸屑。
*
除夕的后半夜,她终于依靠救护车,把姜雪梅送到了医院。
当『摸』索在地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她才发现那通视频仓促地不及关,镜头压在地上,只单调的一片黑,但连接的长却一直到她捡起手机的那一刻,被她亲手颤抖地切断。
大脑『乱』成一片浆糊,他都听到了吗?他会怎么想?
比狼狈本身更难受的,是不知觉地被人围观狼狈。尤其是你最最最不想示弱的那个人。
姜蝶看着微信里蒋阎发过的四个字:你好吗?干脆不做复。
她在医院里守了一整夜,医生诊断的结果建议最好是安排手术治疗。如果采取保守疗法,她的康复进度会变很慢。
结果听下,并不算是特别严重。
姜蝶听完医生的建议,兵荒马『乱』的内心终于鸣金收兵。瘫坐在长椅上松了一口气。
当姜雪梅被架上担架,她甚至想过她会不会就这么半瘫了。
幸好,幸好,老天没她们这么刻薄。
姜蝶预估这个寒假都在医院里长住,把姜雪梅照料入睡后,她就打车鸳鸯楼收拾必的生活用品。
出租车停在小巷前就无法开进去,姜蝶裹着之前出门随手抓的薄外套,瑟瑟发抖地钻进二月的冷风里。
窄巷依旧是那样,萦绕着蚊蝇的旧路灯,被踢倒的垃圾筒,其中没及扫掉的炮仗残纸,像皮肤上一道不及处理的旧伤疤,刻在地面,那么丑陋。
之鲜明反差的,是窄巷尽头,一个无比漂亮的人。
没一丝褶皱的黑『色』大衣,灰『色』的羊绒围巾,合该舒舒服服地窝在真丝沙发里,听一支优雅的交响乐。
他却出现在这里,在这个阴暗的冷清小巷,在大年初一阖家团圆的这一天。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侧过身的候,衣摆的寒霜都看一清二楚。
姜蝶愕然,好半天才找言辞,结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走定到她跟前,抬起指尖,慢慢将她因穿粗暴而翻起的后领理顺。动作间难免触到后颈,雪花般的凉意。
姜蝶不由轻轻缩了下脖子。
蒋阎垂下眼看着她,轻描淡写说:“家里人去度假了,事就。”
至于什么事,他没细说。
只不过,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替他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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