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蝶回到医院, 透过病房外的透明小窗,望见蒋阎端坐在姜雪梅的病床前,床头不是什么昂贵的大盆果篮, 而是一袋黄澄澄的橘子, 像是路边摊几块一大把, 但挑出来却汁水甜美的那种。
袋橘子如果换成别人带过来, 可能会让人觉得搪塞。但出自蒋阎之手, 就知道,他是故意挑的。
一份恰到好处,不会令人太过负担的慰问品。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只, 慢条斯理地剥开皮, 把每一瓣的经络都细细挑掉,时不时抬起头, 笑眼温地同姜雪梅说话。
姜雪梅被哄得很高兴,眼角的鱼尾纹隔老远都能看见。
姜蝶的到来反倒像个不速之客, 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姜雪梅叹气:“们干嘛一个两个都往里跑, 我儿有护士顾着呢, 没大碍。”
姜蝶附, 对着蒋阎道:“我妈说的是, 赶紧回去。”
蒋阎把橘子往床头的小碟子一搁,笑着说:“没关系的阿姨, 是我分内之事。”
四个字,听得另外两人的神『色』都很怪异。
“妈, 我先送人下楼。”
姜蝶拉着蒋阎的衣角走出病房,神『色』紧张地问:“们聊得很开心啊,都聊什么了?”
“聊了点她个年纪爱听的话题。”
“也知道?”
“为我也感兴趣。”
姜蝶纳闷:“感兴趣的点也太奇怪了,我我妈都没什么兴趣爱好的一致。”
蒋阎手『插』口袋笑了笑。
看他笑而不语的样子, 姜蝶被吊起胃口,其实也是为了躲避出门前看到的那一幕,故意不去谈论,顾左右而言他。
“到底是什么哦?”
蒋阎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母亲感兴趣的话题,然是女儿。”
而他刚刚说,也是他感兴趣的。
“看到了吗?备忘录。”
姜蝶避无可避的话题,猝不及防地就么正面迎上,如压抑不住的一声咳嗽,而她也真的呛出了声。
她可笑地想,为什么人会么矛盾。明明等来了最想要的回应,可她却开始退缩了。
场兜圈,最后不想停的人居然她。
蒋阎发现走在身边的姜蝶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低头看着地面,接着停下脚步。
他随之停下。
“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姜蝶慢慢抬起头,“如果我没有车,但我又想很去汽车电影院,非常非常想去。那该怎么办?”
蒋阎眼神闪烁,似乎预感到什么,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然而,他还没给出答案,姜蝶却自问自答。
“那我就去租一辆来呗,对不对?做人不能这么死脑筋。”
再说,没有车,又必兜圈呢?
她蓦地笑开,一下午藏在被窝里哭得微肿的眼睛,上眼皮鼓起来,圆圆的,倒退成一副作茧自缚的蛹。
但在笑起来的一瞬间,湿漉漉的睫『毛』扑闪扑闪,蝴蝶还是飞出来了。
她取出包里的备忘录,往蒋阎怀里一扔,说,“我看见了。”扭头跑回病房。
步伐那样快,像黄昏里急速落下去的余光,消失在拐角后,他的四周就暗了下去。
蒋阎这才垂首翻开她给的备忘录。
在第十条的旁边,多了一行娟秀的小字。一笔一画,写得极其认真。
【我也喜欢衣架。很喜欢很喜欢。】
*
姜蝶送走蒋阎回到病房,姜雪梅悠悠地盯着她。
不知是因为这道视线,还是刚才跑得太剧烈,她的心口狂跳,坐下说:“橘子怎么不吃。”
“刚才他说是你的师哥。”她一脸不信,“哪个师哥会大年初二跑来看同学的妈?”
“那你别辜负人家大年初二为你剥的橘子。”
说着挑下一瓣塞姜雪梅的嘴里。
姜雪梅含着橘子,含含糊糊地锲而不舍问:“是真的谈恋爱了呀?”
姜蝶见瓣橘子塞不住她,干脆往自己嘴里塞,哼哼唧唧地模糊了语调。
病房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姜蝶回头,去而复返的人出现在门口。
“有东西落在我里。”他走进来,把备忘录递过来。
姜蝶愣住,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伸手没有接。
他又看姜雪梅:“阿姨,其实刚才怕生气,没有介绍……”
他的神情中第一次透『露』出姜蝶没见过的拘谨。
“我是姜蝶的师哥,也是她的男朋友。”
“!”
姜蝶害羞得不行,拿起手中剩下的橘子,吧唧一下也塞他的嘴里。
房间里的三人,每人嘴里含着一瓣橘子,只能面面相觑,最后相视一笑。
姜雪梅望着病床边的两个人,有些怔然。
她不知道原来男人看女人也会有样的眼神,虽然他们尚且称不上男人女人,只是两个在她眼里还半大点的孩子。但那眼神却和孩子无关,没有任何戏谑莽撞,蕴藏在里面的是流云、湖水、庄稼,一切饱满的自然,令人看了欣慰,又无端鼻酸。
盘旋在心里的担忧,在这一刻被压了下去。姜雪梅终于咬下橘子,舌尖沁到自己从未品尝过的,有关青春的酸甜。
*
姜雪梅在三天之后进行手术,万幸的是过程很顺利。
手术之后的休养期,姜蝶没有请护工,毕竟贵又不省心,还是决定亲力亲为地照料。
蒋阎也没主动提要帮她分担的事情,只是到了晚上,他突然又不请自来。
他笃定她不愿意让他陪护,干脆问都不问,直接挑她累了一天的个时候现身,她比比精力谁更好。
姜蝶梗着脖子说自己可以,蒋阎笑笑不说话,搬了把凳子坐到她旁边。